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三線輪回 | 上頁 下頁 |
一七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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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颯嗯了一聲,沒說話,也沒抬頭,一直坐著不動,聽著宗杭出去,聽著門關闔發出的聲響。 屋裡終於靜了,只空調機發出嗡嗡的聲音。 一切的感官反應都好像慢了一拍,直到這個時候,面上才有絲絲燙熱,像胭脂暈了水,一點點揉化開,易颯低下頭,拿指甲慢慢刮擦床單上的織物紋理,頭髮也垂下來,發梢高高低低,有些擦著臉側,有些撓著頸窩。 宗杭回到房間,第一件事就是把電茶壺灌滿水,然後插電開燒,似乎這樣就可以向大家證明:看呀,我沒胡扯,我屋裡……真燒著水呢。 呼呼的燒水聲裡,他把自己摔到床上,腦袋埋進床裡。 什麼都沒想,也不敢去想,就那麼趴著,直到有人敲門。 是過來送行李的,順便通知他明早九點出發去壺口,又問:「要叫早嗎?要的話你定個時間。」 要吧,保險一點,宗杭隨口定了個早八點。 接下來做什麼都三心二意,沒練功,易颯沒找他,他也沒再去找易颯,晚上十點多才覺得腹內空空,想起沒吃飯,打送餐電話要了碗面。 吃完飯,滿腹心事上床,自己也鬧不清這滿心惆悵的,究竟為了什麼。 沒睡踏實,一夜翻覆,收尾卻是個美夢。 夢見白天的那一幕,夢見易颯的眼睛、睫毛,還有溫軟的鼻息。 夢裡,他膽子要大一些,沒有縮回身子,耳朵裡有無數嘈嘈切切聲音鼓勵他:「親一個,親一個嘛,反正是夢。」 是啊,反正是夢,宗杭心跳得厲害,慢慢向她的嘴唇親過去…… 然後電話就響了。 真的響了,眼皮一睜,夢裡的迤邐綺麗全沒了,床頭的話機抽風樣震個不停,接起來,那頭是個單調呆板的男聲:「先生您好,現在是早八點,您定的叫早服務……」 宗杭差點吐血。 他掛了電話,被子一掀蒙住腦袋,眼睛閉得死緊,企圖再回到那個夢裡去,攥住些餘味也好。 沒用,一片黑,感覺不對,什麼氛圍都沒了。 他一腳踹開被子,在床上又滾又捶,還嘶吼了兩聲,兩手死抓床單,又掀又甩。 自掘墳墓,他為什麼要定八點的?哪怕再晚五分鐘呢,五分鐘,夠他做很多事了! 全沒了! 這心情,仿佛丟了一百億! 這趟同去壺口的人不少,光車子就有七輛,為了儘量低調,並不是清一色的越野,除了領頭的大切外,其他幾輛都是普通家用車,且車型不一。 薑太月年紀太大,不參與這趟顛簸,丁磧的頭車上只坐了丁盤嶺和丁長盛兩個人。 易颯和宗杭坐第二輛,臨發車的時候,丁磧從前車過來,敲了敲車窗。 易颯撳下車窗玻璃。 丁磧遞了個塑皮文件封給她,裡頭夾了幾頁打印紙,他臉上的淤青未消,嘴角邊剛結痂,說話得儘量小心,免得傷口開裂,所以語調總有些怪怪的:「祠堂那邊今早發過來的,他們是只要整理到了什麼,就即時發送,乾爹讓拿給你看看。」 「關於什麼的?」 「漂移地窟。」 易颯接過來。 反正車程不短,路上正好用來打發時間——她翻開的時候,車子恰好開動。 前兩頁是圖片,拍的是家譜正封和內頁,正封上是「薑氏家譜」,看來是薑家祠堂裡找到的,內頁上都是豎寫的繁體字,紙頁發脆泛黃,還有大團的污漬。 易颯直接翻到解釋部分,邊看邊講給宗杭聽。 「薑家有一位長輩,叫姜射護,是個水鬼,年代應該是明朝末年,家譜裡說他一生開了三次金湯,家財萬貫,受當時的名士徐霞客影響,閑的時候也喜歡去訪名山大川,有一回遊歷到現在的青海附近,想到祖師爺提過的『漂移地窟』,就想去找找看,這一找就是三年。」 宗杭心說,這才叫有錢有閑呢,一般老百姓家,誰經得起這麼折騰。 「偶然間找到的,有一次深夜,他騎馬趕路,迷失了方向,中途停下來小解,忽然聽到轟的一聲,回頭看,坐騎居然飛到半空,又摔落下來,當場摔死了。」 「他趕緊拎著褲子過去,發現原先馬兒停著的地方,出現了一個洞,大概井口大小,裡頭風聲呼呼的,不過很快就停了。」 這應該就是「地開門,風沖星斗」了,看來漂移地窟出現的時候,會伴隨著直上直下的強風:這馬也是活該倒楣,恰好站在了風眼上,直接送了命。 夜深人靜,馬匹莫名地飛上天摔死,原地又出現了這麼個詭異的洞——虧得在場的是薑射護,換了普通的當地老百姓,大概會當成妖魔鬼怪來瘋傳。 「薑射護扔了個火摺子下去,很快就不見亮了,又扔了塊石頭,也沒聲響,他懷疑這就是漂移地窟,於是從行囊裡取出手耙腳攀,裝備了之後爬進洞裡。」 「據他說,下去了至少有幾十丈,然後,眼前突然出現一道白光,整個人就人事不知了——後來被凍醒,發現自己躺在地上,馬兒死在身邊,那個洞,早沒影了。」 「但是白光出現的刹那,他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東西,於是畫了個圖,隨記在側……」 易颯翻到最後一頁。 宗杭也湊上來看。 怎麼說呢,中國古代的畫注重寫意,沒那麼寫實,薑射護的繪畫水準也很讓人感動,但還是能依稀看出,畫的是個人,側面。 但這個人的大腦後半部分,是打開的,而且裡頭填充的東西奇奇怪怪,顯然並不是……大腦。 §第三卷 息巢·輪回渡口 第二十五章 易颯對著這畫看了半天,最終敗給了薑射護的畫技,編寫家譜的人好像也並不覺得奇怪,輕描淡寫來了個批註—— 料魑魅魍魎爾。 古代人也是見過世面的,傳聞中的惡鬼,有長舌的,有血盆大口的,有腦袋可以挾在腋下的——多個開腦殼的,也不稀奇。 宗杭也湊過來看:「外星人嗎?」 外星人真是萬用插座,一切怪力亂神推到它身上,都能接通邏輯,易颯白了他一眼:「你也就只能想到外星人了。」 宗杭奇道:「誰說的,我想的可多了。」 「比如呢?」 「比如開腦手術啊,這人在接受腦部手術。」 易颯略一琢磨,覺得有點意思:「再比如呢?」 「還有機器人啊,科技展會上放過,」宗杭比劃給她看,「現在的機器人,都做得模擬人化,外頭裹著仿生皮膚,其實裡頭是各種精密機械,那種展示的半成品,還會讓你看到腦子裡頭的樣子……」 易颯心裡一動,又把紙頁舉起來看。 不說時沒覺得,一旦點破,越看越像。 這些沒章法的失真勾畫,也許真是薑射護那個年代的人理解不了的機械設置呢? 九六年下漂移地窟,那叫一個不堪回首,以至於丁盤嶺跟她說起再組車隊前去的提議,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可別重蹈覆轍。 但薑射護下去,反而好端端出來了,那是因為…… 易颯擰著眉,幾乎是絞盡腦汁,試圖抓取每一丁點的可能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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