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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〇


  井袖一愣,頓了頓反問他:「宗杭,你跟丁磧之間,到底有什麼矛盾啊?我問過他,他說當初看到你被綁架,見死不救……你就是因為這個打了他嗎?」

  見死不救?對,是見死不救,但你怎麼不說那個「死」也是你造成的呢。

  要不是事情牽連太廣,宗杭真想把丁磧的所作所為一股腦兒倒出來。

  見宗杭不吭聲,井袖有點訥訥的:「我這趟找你,一來是大家是朋友,想過來看看你;二來凡事要有始有終,易蕭雇了我一年,給了訂金,然後就沒音訊了,我也聯繫不上她,我也算上任一個多月,擔驚受怕還差點喂了鱷魚,拿一塊柿子金也不算過分——所以,你如果能見到她,麻煩幫我說一聲,合約就到此為止了,好嗎?」

  說到這兒,她不好意思地笑:「就是……不說一聲,總覺得事情吊在那兒,接下來做什麼都不踏實。」

  接下來做什麼?和丁磧一起開始新生活嗎?

  宗杭的心跳得突突的:「井袖,丁磧不是什麼好人。」

  井袖笑了笑:「我知道,我跟他,都不算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吧,聽他口氣,估計他乾爹也指派他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……」

  宗杭血湧上腦,脫口說了句:「他殺過人的,井袖,不止一個。」

  §第三卷 息巢·輪回渡口 第二十四章

  井袖沒有太過震驚或者激動。

  她只愣愣看著宗杭。

  話既然開了頭,就沒必要遮遮掩掩了,宗杭說:「井袖,你喜歡誰是你的事,我只是希望你至少先對他的為人有個瞭解,再去決定喜不喜歡——我沒撒謊,他殺過人,不是被迫的,那些人也不該死。」

  井袖笑起來,只是笑著笑著就笑不動了,末了喃喃說了句:「我就知道,好事也輪不到我啊。」

  丁磧從不跟她講自己是幹什麼的,她「識趣」,於是不問,但不代表不會獵手般循蛛絲馬跡揣測,更何況,於男女一節上,女人本就是天生的獵手。

  ——丁磧當然不會是循規蹈矩討生活的,否則早大大方方說了。

  ——他和她是在買賣關係下認識的。

  ——他聽人使喚做事,手下又有人可使喚。輕鬆幫她追回了包,還說「屁大點事」。

  ……

  她的揣測裡,他有各種過往、各種身份、背負各種秘密,「逃犯」、「殺人犯」也在選項之列。

  所以聽宗杭說出來,不震驚,也不憤怒,只覺得是懸在腦頂的劍終於落下,疑慮坐實,苦笑之餘,只想自嘲。

  好事也輪不到我啊。

  一個下了水的按摩女,沒錢沒勢,也不是什麼驚豔的大美人,憑什麼能遇到踏實可靠乾淨的男人,彼此兩情相悅,就這麼開啟美好人生了呢?

  看看,又是這樣,以前是沒船肯載她走,好不容易有船了,開了一段才發現千瘡百孔,少不得還要下水,遊回原地。

  井袖忽然意興闌珊,連帶著見到宗杭的那份欣喜,都淡了下去。

  易颯盤腿坐在床上,豎抱著枕頭,腦袋像從枕頭裡長出來的:「然後呢?」

  宗杭趴在床沿上,蔫蔫的:「然後,她就很提不起興致的樣子,聊什麼都不在狀態……易颯,是不是我說得太不委婉了啊?」

  送走井袖之後,他就來找易颯了:易颯一直懷疑井袖是跟丁磧串謀的,他覺得有必要幫井袖澄清一下。

  易颯說:「殺人這種事,還能說得怎麼委婉啊?沒事,說了也挺好的,省得她繼續蒙在鼓裡。」

  「那你覺得,她會離開丁磧嗎?」

  易颯白他:「人家的事,你操什麼心!再說了,你也盡到義務了,該說的都說了,接下來做什麼決定,是她自己的事。你有那精力關心別人談戀愛,不如多去練練功。」

  宗杭不服氣:「我沒練嗎?我每天都練。」

  「有進步嗎?」

  「有啊。」

  易颯枕頭一扔:「來,打我,我就坐床上,只動胳膊——打著了算我輸。」

  這也太瞧不起人了,宗杭站起來熱身,又是轉腕又是甩胳膊:「你小心點啊。」

  易颯嗤之以鼻。

  雖然她是三流功夫,但宗杭就憑這幾天的突擊訓練,想蓋過她,也太妄想了。

  果然,她算以靜待動,或偏頭,或側身,或只是伸手輕輕一帶,就把他那些氣勢洶洶的出招全給化了,名副其實的四兩撥千斤,連喘都不帶喘的——反倒是宗杭,每一招都使上十足十的力,累得汗都出來了。

  易颯一得意就發飄:「宗杭,練武不是光憑蠻力的,要動腦子。」

  話沒說完,宗杭一頭撞了過來。

  鐵頭功?還來?

  易颯眼疾手快,一手摁住他腦頂心,成功把他圓滾滾的腦袋控在了一臂之外。

  歷史還真是一再重演,一切都跟上次如出一轍。

  易颯差點笑噴了:「我讓你動腦子,你就拿頭來撞我嗎?」

  宗杭悻悻地垂下頭,易颯收回手,笑還沒止住,宗杭忽然一仰頭,又撞了過來。

  這一下還真是始料未及,易颯腦子一懵,兩手下意識後撐,直覺怕是要撞個眼前金星亂晃。

  幸好沒有,宗杭在她臉前收住,別提多驕傲了:「你看,我……」

  他突然不說話了。

  他頭一次這麼近地看易颯,近得能看到她眼睛裡,他自己的影子。

  她睫毛長長的,就顫在他眼睛下頭。

  兩人的鼻息已經拂在一起了,又溫又熱的,分不清誰是誰的。

  嘴唇有點發幹。

  屋裡空調開了嗎,這麼燥,窗戶好像也不隔音了,一聲又一聲的蟬鳴,攪得人心慌。

  宗杭慢慢縮回身子,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:「你看,這就叫出其不意,不一定要練得多厲害,可以趁對方放鬆警惕,然後就……就出其不意……」

  易颯坐直身子,不自在地將一縷碎發挽向耳後,又輕咳了一下。

  宗杭尷尬極了:「那……易颯,我先回去了啊,我屋裡還……燒著水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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