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三線輪回 | 上頁 下頁 |
一五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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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站起來,拽塑膠布!」 站……站起來?在飛奔的摩托車上站起來?這不是死亡行為嗎?交規絕對不允許的,還有塑膠布,什麼塑膠布? 下一秒就看到了。 就在前方,幾十米處,有個簡易涼棚子,上頭松松蓋著軍綠色塑膠布,四角拿細繩拴連著立樁,棚身在風裡一起一伏——大概是當地人閒時用來賣菜擺攤的。 幾十米的距離,飆車的時速,須臾便到,壓根沒時間去想什麼危不危險、交通規則了,易颯車身一拐,挨近涼棚時,宗杭猛地站起來,一手攥住易颯肩膀,另一手高舉拽住塑膠布邊…… 摩托車疾馳時的拖力極大,就聽哧啦幾聲,或綁繩繃斷,或布角撕裂,一面七八平米的大塑膠布,竟硬生生叫他拽了下來。 身體重心忽墜,像是要摔出去,宗杭出了一身冷汗,急坐回去,一隻胳膊箍住易颯的腰大口喘氣,另一隻手還拖著塑膠布,布身在地上疾拖,帶起大蓬的灰來。 宗杭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電視劇《三國演義》,裡頭有個場景:張飛沒多少兵,於是命人在馬尾巴後頭綁上樹枝,拖來拖去,騰起煙塵,以忽悠曹軍。 一定是的!易颯讓他拽塑膠布,也是要騰起煙塵,讓丁磧看不真切! 宗杭掄起胳膊,拽著塑膠布拼命亂甩,一時間,還真是煙塵如霧,丁磧罵了句髒話,隨手打開了雨刷,再次緊踩油門,險些直撞上來,但幾乎是與此同時,易颯也玩命加速,又拉開了距離。 摩托車比不得越野,再快也快不了了,易颯覺得這距離正合適:「把塑膠布張起來,然後看準時機放出去!」 宗杭怔了一下,旋即心頭砰砰亂跳。 他居然聽懂了! 他兩腿夾緊車子,以防自己被甩出去,兩隻手抓住塑膠布兩側的邊角,用力往後一抖。 身長腿長胳膊長的優勢終於有了用武之力,刹那間,小小的摩托車後頭,宛如張開了一扇巨型披風,兜著風,向後鋪展開來。 丁磧一愣,忽然覺得不妙。 但來不及了,宗杭猛一撒手,大塑膠布向後直飛過來,底邊卷到車頭下,頂邊向著車身直掀過來,如同巨大的口袋,恰把前半個車身裹了個嚴嚴實實。 視線裡除了黑,什麼都沒有了,車子瞬間歪向,丁磧緊急停車。 下了車,狠狠拽下塑膠布時,西斜的日頭尚炎炎,塵土未歇,綠葉冉冉,而摩托車,早去得沒影了。 易颯一直沒停車,也沒回旅館,隨便揀路,有路就走,越走越偏:有時候,追蹤者會推導你的行為模式、行事傾向,你得讓自己沒規律。 並不怕迷路,感謝現代社會,已經不大有迷路這回事了。 日頭漸漸暗下來,觸目土黃一片,周遭越來越蕭索,北方的晚涼,是能讓人冷不丁打個哆嗦的,隱約間,有隆隆水聲入耳,宗杭忽然激動:「易颯,是黃河嗎?」 易颯沒吭聲,覷到一片高地,將摩托車開了上去,然後緩緩停下。 是黃河。 這塊高地,是臨于水上的一塊土生觀景台,只不過地方偏,又遠離主幹道,所以少有人來。 宗杭頭一次親眼見到黃河。 這一處雖不比壺口,但有高低落差,多大小險灘,所以河水永不平靜,嘩嘩翻浪,濁黃色浪頭張向半空,翻出隱隱水白,以各種姿態,或如老樹盤根,或如遒勁蒼龍,或如猙獰神魔臉,即生即滅,眸中凝不到一秒,已然坍塌散去,又化它形。 天色又暗了些,大河上影影憧憧,明暗漸次拖過,周圍沒有人聲,沒有營造斧鑿痕跡,似乎千萬年來即如此,千萬年後亦相同。 人在大河面前,真是渺小,本來化險為夷,有許多想說的,比如奔逃的狼狽,比如适才的艱險,比如自己的笨拙,但暮色裡,水聲中,全都吞咽了下去。 這一刻,忘天忘地也忘我。 易颯轉過頭來。 她盔帽未除,眼睛斜睨著看他,隔一層視鏡,他能看到她斜排的睫毛,一根一根,睫尖輕顫,顫得人心癢癢的,想把指腹湊上去,讓睫尖輕撓。 宗杭奇怪:「怎麼了?」 他隔著視鏡和她對看,看著看著,忽然反應過來。 趕緊抬起擱在她肩窩上的下巴。 趕緊鬆開緊摟住她腰的手。 趕緊把身子往後蹭,蹭得離她越遠越好。 最後還嫌不夠,磕磕絆絆從摩托車上下來,做錯了事樣退了兩步。 他又不是故意的。 易颯忍住笑,把盔帽掛上車把手,她還沒說什麼呢,看他這副自證清白的小樣兒。 她下了車,選了塊邊沿的石頭倚靠著坐下,陽光還沒褪去,大河上半邊金黃,半邊暗涼。 吹了會風之後,她掀開T-shirt前幅,把插在褲腰裡的那本黑色皮革手冊拿出來。 一路顛簸也沒丟,看來彼此註定有緣,不像插在腰後的那本,沒出窯洞就跟她說拜拜了。 她隨手翻到一頁,看到一句話。 ——生命是寶貴的,對於任何人來說,都只有一次。 要不是之前看過丁長盛那段自述,她真懷疑自己是拿到了什麼雞湯摘抄筆記。 她把筆記本前翻,原來第一頁之前,尚有扉頁,扉頁上同樣密密麻麻。 宗杭問了句:「我能看嗎?」 易颯說:「不能。」 不能啊? 宗杭歎了口氣,覺得自己怪可憐的,力沒少出,論功行賞的時候就沒他的份。 他耷拉著腦袋,轉身往邊上走,覺得易颯多少有那麼點欠剁,他待會要剁她一下,當然了,不能讓她看見。 忽然聽到易颯叫他:「哎!」 回頭看,易颯往邊上挪了挪,伸手拍了拍剛騰出來的地方:「這兒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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