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三線輪回 | 上頁 下頁
一四六


  先還客氣問候了她一下,易颯耐不住性子:「說重點,窯廠有進展了嗎?」

  一聽這急吼吼的語氣,就知道她已經從之前那半死不活的狀態裡走出來了。

  丁玉蝶先不急著說窯廠:「丁長盛回家了你知道嗎?非但回家了,還在朋友圈發了張照片,黃河壺口瀑布跟前照的,點贊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。」

  易颯沒加過丁長盛微信好友:「所以呢,什麼意思?」

  「他很少發朋友圈的,更別說發照片了。」

  易颯一下子反應過來。

  這是昭告諸人,他離開鄱陽湖之後,沒停留、沒耽擱,早回老家了,沒去過老爺廟,對薑家的事也一概不知,誰想置疑,有旅遊照片為憑,點贊的百八十人都是證人。

  也真是處處小心步步為營了。

  丁玉蝶這才轉入正題:「我偷偷打聽了一下,丁叔沒窯廠,不過,他以前幹過窯廠。」

  三姓的人,背後有家族支撐,雖然依著能力高低,受到的扶持有不同,但基本都能做到生活無虞。

  不過家族內部,並不提倡大家當富貴閒人——不勞不作卻有吃有穿,難免引來覬覦懷疑,所以一直以來,都時興找份表面差事,易九戈當年,就在學校裡找了份語文老師的工作,早出晚歸,樂在其中。

  丁長盛沒進掌事會前,也倒騰過不少生意,九幾年的時候,很多鄉下地方習慣自己燒磚造房子,鄉鎮磚窯廠一度很紅火,丁長盛就和幾個朋友合夥,辦了個窯廠。

  易颯追問:「那現在呢,窯廠在哪?」

  哪怕荒廢了,也總還有個地址吧。

  丁玉蝶早料到她這心思了:「別想了,渣都不剩了。我原先也以為,倒閉了還能有個廢墟,一問才知道,地方上修路,他那窯廠正好在路線上,雙方談好賠償之後,鏟土機子刷刷都鏟了,現在你要去看,那就是條柏油路。」

  那應該不是了,易蕭被關的地方,也同時是很多人被關的地方,至少得有場地、有門有鎖。

  「還打聽出什麼了?」

  「還打聽出,我丁叔真是個不錯的人,」丁玉蝶的關注點也真是歪得很清奇,「樂於助人,他之前不是農村戶口嗎,後來搬去城裡的……」

  沒錯,三姓要沿河居住,但河邊並不都是大城市,很多人手裡攥著大把鈔票,卻享受不了花花世界,得安居在小地方。

  「有段時間,幫不少以前的窮朋友解決戶口問題,介紹他們進城找工作,還安排城裡的招工隊專門下鄉招人,很不容易啊,現在那鼻子眼的,怎麼看都不像個會幫人的人,顯然是城裡住久了,思想漸漸不樸實了,也不帶動窮朋友們實現共同富裕了……」

  易颯想笑,又覺得丁玉蝶這吐槽吐得很到位:在她看來,丁長盛一直是個利己主義者,居然還有這麼一段不辭勞苦的幫扶經歷,還真稀罕。

  掛了電話,路程還長。

  她跟宗杭聊起這段。

  宗杭對丁長盛父子沒好感,任何事都帶一層有色眼鏡:「介紹人進城找工作,他會這麼好心?」

  易颯說:「就事論事,介紹人進城找工作,總是好事吧?」

  這倒是,鄉下人愛往城裡跑,三四線城市的人又愛往一二線城市跑,人往高處走,這山望那山高,都想追求更好的生活條件。

  宗杭說:「我爸的廠子裡,就招了不少進城打工的人,那些人賺到了錢,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把家裡的弟妹父母接來,一起打拼,想在城裡紮根。」

  「其實我覺得這樣也不是很好,都走了,誰種地呢?我跟我媽去農家樂的時候,車子會經過一些莊啊村的,司機還指給我們看,說哪哪莊已經空了,到晚上,燈都不亮一盞,人都走光了,跟鬼莊似的。」

  易颯心裡一動:「等等,你先別說話。」

  她想了會,心跳得厲害,翻出丁玉蝶的號碼,又撥了回去。

  「妖蛾子,你辛苦一點,實在不行,叫輛車去轉一趟,錢算我的,但要做得隱秘點。」

  「丁長盛老家的住處附近,十裡八村的,乃至臨縣,還有哪些窯廠。他做這門生意,總得瞭解一下遠近的同行。」

  也就是說,丁長盛知道的、可以用的窯廠,不下十來個。

  「他安排招工隊下鄉招人,去的哪個鄉,介紹去城裡找工作的人,又大多是哪兒的。」

  「這兩條,交叉比對一下,有沒有兩條全中的,範圍應該就能縮小很多了。」

  窯廠有很多窯洞,有些深入地下,確實挺方便關押人的。

  她懷疑,三江源出事之後,丁長盛想找穩妥的地方安置那批人,首先就選擇了窯廠。

  他在自己有印象的諸多窯廠中,選擇了一個規模適中、地勢偏僻、人又不算很多的,承租或者買了下來。

  而對於附近的住戶,他有意識地慢慢「騰空」了。

  所以,易蕭所說的「窯廠」還在,應該位於宗杭所說的「燈都不亮一盞,人都走光了,跟鬼莊似的」地方。

  §第三卷 息巢·輪回渡口 第十二章

  又到了之前登船的碼頭。

  還真是物是人非,恍如隔世。

  易颯取車時,宗杭在碼頭閑走亂看:過去十年,除了長大,他的生活都沒什麼波折,但過去幾個月,真是把普通人一輩子的起伏都濃縮進去了。

  一瞥眼,看到有根電線杆上貼著尋人啟事。

  他湊上去看。

  易颯推車過來,遠遠就看到宗杭在那一處團團亂繞,仰頭看電線杆,又俯身去瞅牆面的小廣告。

  她覺得奇怪:「你幹嘛呢?」

  宗杭這才回過神來,墨鏡遮蓋下的臉泛緊張的紅:「易颯,井袖在找我。」

  井袖?

  易颯想了一會,才反應過來是那個按摩女。

  尋人啟事不是大眾向的,有心人寫,給明白人看。

  「ZH,在找你,請跟我聯繫。」

  署名井袖,後頭跟著一串電話號碼。

  不止一張,電線杆上、牆上、湖邊搭的簡易棚子上,都有。

  易颯掏出手機,拍了一張,吩咐他:「別管,別看,走。」

  宗杭照做了,小跑著跟上她,心頭亂跳。

  易颯說:「你要分清楚,到底是井袖在找你,還是丁磧在找你。」

  丁磧,當然是丁磧。

  丁磧在船上的廚房裡跟他打了照面,親眼見到他死了又活,一定不惜一切代價要把他找出來,而這找,暫時只能從兩處下手。

  一是井袖,一是他父母那邊。

  所以,哪一邊,他都不能聯繫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