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三線輪回 | 上頁 下頁
一一七


  易颯還以為他是沒沉住氣,再仔細一看,腦子裡立馬轟開了。

  她看得清楚,丁玉蝶像個牽線木偶,面無表情,四肢僵硬,像磁屑被磁石吸附,慢慢浮向水路天梯裡的薑駿。

  這場景太過駭人,易颯腦子裡突突的,也顧不上其他了,手腳並用著從藏身處挖刨出來。

  這還沒完,她看到攝像機往湖底跌落,薑孝廣一臉木然,同樣慢慢漂向薑駿,腰間也纏一圈鐵鍊:很顯然,他做了準備,想「跟得上薑駿」。

  宗杭也爬出來了,手忙腳亂遊到她身邊,四下亂看,有些手足無措,再然後,一把抓住她胳膊,臉色激動極了,抬手指向斜前方。

  還有一個人豎漂了過來。

  那是個女人,面目醜陋,散發如草。

  這就是她姐姐嗎?和記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。

  易颯看著她慢慢漂過自己頭頂,漂向天梯裡的薑駿。

  原來這趟開金湯,這麼多人各懷心思,但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,以為自己是黃雀的,其實都或蟬或螳螂,沒能翻出祖師爺的套。

  只有兩個例外。

  易颯看向宗杭。

  這一刻,她終於確認了一件事。

  她不是水鬼,她和宗杭一樣,是個意外。

  §第二卷 長江·金湯譜 第二十八章

  湖水濾透下,天梯的光幽晦不明,四個人,懸浮上空,肢體僵硬,沒大的動作,身子只隨水流微晃,這場景,著實詭異。

  易颯腦子裡轉得飛快:丁玉蝶賠進去了,這可不妙,于情於理,她都不該丟下他;易蕭出現了,雖說姐妹情淡漠,總不能當沒看見;還有姜駿、薑孝廣,他們想幹什麼,開金湯究竟是怎麼一回事……

  好像只能硬著頭皮跟下去了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
  緊張之下,手忽然觸到了胸前的手機掛繩:水鬼下水,手機都放在特製的密封袋裡,防水,也能扛較大的水壓,但畢竟電子設備,在非常規環境下,電池消耗會很快。

  易颯趕緊端起來,想趁著電量還足,及時拍上兩張:水鬼都有這習慣,所謂眼見為實,水下看到了什麼,描述永遠不及照片來得震撼,而且眼睛看東西會有主次,但鏡頭不會,忠實記錄一切,事後回看時,往往能發現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細節。

  手機不靈了。

  倒不是沒電,而是完全紊亂,螢幕上先是疊影重影、然後死機、圖示亂跳,反正不正常就對了。

  難道剛剛那股把丁玉蝶他們變成了水傀儡的力量,也同樣影響到了電子設備?

  易颯有詭異的直覺:這一切,沒准也在祖師爺的設計當中。

  他像個精准的玩家,在設局時,考慮到了應有的風險:

  ——你們想在水下安排一個水鬼跟蹤記錄嗎?不可能,只要是水鬼,在這附近,問牌時,都會被影響、被控制;

  ——你們想安排其他人跟蹤記錄嗎?不可能,因為除了水鬼,其他人沒這下水的天賦,只能望水興歎;

  ——你們想用電子設備做延伸的「眼睛」跟蹤記錄嗎?還是不可能,電子設備也會失靈。

  ……

  生活在夏朝的祖師爺,應該是夏朝沒錯,她小時候聽易家的老一輩講故事,祖師爺甚至活躍在大禹治水的傳說裡,水鬼嘛,這麼有水下天賦的人,治水如此重大的事,怎麼會不參與呢?

  生活在那麼早的年代(到底是真實還是杜撰且不去論),會聯手機或者攝像機這種現代設備也考慮到嗎?

  好像會,畢竟他口占過什麼「不羽而飛,不面而面」,三姓後來一致認為是飛機、視頻電話。

  祖師爺到底是什麼身份?天外來客?未卜先知?

  正想著,上頭有動靜了。

  薑駿領頭,另三人跟隨,已經出了水路天梯。

  易颯反應極快,倏地上浮,拈住一條天梯,拔出水鬼匕首,割下約略有三四米長,然後迅速對折打結成圈,緊追其後,猛踩幾下水後,伸手一掄,跟套馬似的,那道光圈套住了跟在最後的丁玉蝶。

  四個人裡,她跟他最熟,也只敢套他了。

  易颯屏住呼吸——

  很好,水傀儡果然是傀儡,無知無覺,也許只當是纏上了水草或者爛在水裡的漁網,並無異樣。

  易颯松了口氣,回頭招呼宗杭跟上。

  宗杭狗刨著上來。

  他從來也不會游泳,雖然能坐水,但遊起來,姿勢純屬瞎整,歪歪斜斜不說,四肢一起撲騰,動靜還大。

  這動靜果然立刻驚動了易颯,她立馬回頭,橫眉怒目,還「剁」了他兩下。

  又挨剁了,宗杭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擺了,心裡怪沮喪的:他當然知道追蹤者要魅影般無聲無息,但沒人訓練過他啊……

  易颯很快下來,胳膊挽住他的,宗杭只覺得一股大力一帶,身子輕鬆被帶出去了。

  她居然挽著他!

  宗杭覺得自己挨著她的那半邊身子都木了,僵了會之後,偷偷轉頭看她。

  她離他這麼近,髮絲都會被水帶著,拂到他臉邊,有時候會有一兩根,根梢劃過他的臉,感覺特別清晰。

  她在撥水。

  她的姿勢跟他以往見過的任何游泳教練的姿勢都不一樣,並不用很大力,身子如遊魚,只偶爾劃臂一撥,就可以借水打力,再加上水裡本就有的浮力,帶上他這一百四十多斤的分量,似乎根本就不費勁兒。

  宗杭也想出點力,學著她的樣子撥了一下。

  易颯馬上轉頭瞪他了,要不是挽著他不方便,估計又要開剁,那眼神他讀懂了:你就歇著!別亂動!

  宗杭蔫了,很真切地感受到了落後的恥辱。

  以前,是無數次聽到過「落後就要挨打」這種話,但隔靴搔癢,沒什麼共鳴,再說了,他爸宗必勝一直是時代的弄潮兒,他坐在他爸奮蹄馳騁的大馬車上,隨處得人方便、關照,能落後到哪兒去?

  現在不一樣了,身處的環境、面對的人、遭遇的困境,都是從前所不能想像的:他不想當人累贅,尤其是易颯的累贅。

  宗杭頭一次有了上進的想法,這趟出水之後,他要全面提升自己,他要……

  無意間抬眼,那股子奮發向上的激越化作了激靈靈一個冷戰。

  那一行人,像傳說中的水下趕屍,一個綴著一個,雖然也在劃水,但肢體僵硬,真跟牽線沒兩樣。

  更瘮人的是,丁玉蝶身上套著的光圈發出黯淡的螢光,把前後籠成了卵圓形的光團,一行人罩著鬼氣森森的光,無聲前行,光團裡有細小的懸浮物,有時還會掠過塑膠袋一樣的水下垃圾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