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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五


  易颯視頻關得乾脆俐落,丁玉蝶那點小九九,她早看出來了。

  宗杭在邊上聽得半懂不懂:「易颯,怎麼請祖師爺啊?腦子裡的東西,怎麼出啊?」

  易颯說:「迷信點講,叫『請先人上身』。」

  上身?

  毒辣大日頭底下,宗杭硬是打出了個寒噤。

  問牌的「牌」字,指的可不是打牌。

  是老祖宗牌位。

  供在三姓祠堂裡,逢到開金湯這種大事,才會請出來。

  據說問完牌,請完祖師爺之後,在場的水鬼會失去自我意識。

  領頭的那個,「腦子裡會出金湯圖」,說法是這說法,實際上是,皮囊還是這副皮囊,但身體裡頭的「人」,成了當初鎖金湯的那個水鬼。

  所以他能熟悉路線,帶大家再次找到金湯。

  而其他的水鬼,形同「牽線木偶」、「水傀儡」,聽他支使,由他吩咐。

  這「上身」持續的時間不長,最多一兩個小時,時效一過,開金湯的這段記憶就成為空白:明明是你親手開的,但你不會記得下水之後路線怎麼走的、經歷了什麼樣的困難。

  鎖金湯也是一樣,先問牌,祖師爺指點在哪埋藏比較好,然後領頭的水鬼帶著水傀儡,將要藏的寶貝帶下水,藏完之後,記憶同樣很快自動消除:你親手藏的,自己都不記得,就算被嚴刑逼供,也吐不出一個字來。

  宗杭咋舌。

  這保密工作,也太到位了。

  但總好像……有哪裡怪怪的。

  §第二卷 長江·金湯譜 第二十七章

  易颯在約好的地方等來了丁玉蝶。

  他糾結得很,又想去看,又怕捲進是非,獨個兒坐在湖邊,左右為難,偶爾投石打個水漂,還宣稱自己是在考慮下水的事。

  易颯心裡明鏡樣清楚,偏不點破,比起丁玉蝶,她更關注宗杭:自打她跟他講了「問牌」的事之後,他就一臉怪怪的神氣,眉頭沒鬆開過,也不知道在苦思冥想什麼。

  過了會,大概是想出點頭緒了,神秘兮兮過來拉她:「易颯,你來,過來一下。」

  「這兒不能說?」

  宗杭指指丁玉蝶,那意思是怕他聽見。

  這倒有意思了,你還能有什麼秘密,是怕丁玉蝶聽見的?

  易颯來了興致,跟著他走遠了些。

  宗杭撿了塊石子,在泥地上寫了「祖師爺」三個字,下頭一豎列,綴A、B、C。

  「你們家第一批鎖下的金湯,肯定是祖師爺鎖的對吧?他不需要問牌,因為他鎖的時候,自己還沒死呢,沒牌位。然後他留下了金湯譜,告訴大家東西都藏在哪。」

  「假設A是他的接任水鬼。A去開金湯,要問牌,請祖師爺上身帶路,A接了新單子,要鎖金湯,又要問牌,請祖師爺帶路找到合適的地點去藏。」

  嗯呐,有問題嗎?易颯耐著性子聽他講。

  「B是A的接任水鬼,B去開金湯,要問牌,請出A上身帶路。」

  「C是B的接任水鬼,C去開金湯,又請B上身帶路……」

  說得跟繞口令似的,易颯腦子裡有點亂:「說重點。」

  「其實請來請去,最終只有祖師爺在玩啊!」宗杭想儘量表達得簡單明瞭,「金湯最終藏在哪,後世那些水鬼,即便去開過、鎖過,也完全什麼都不知道,他們就像……載體,在某段時間被『啟動』,接受了指令去辦事,本質上都是傀儡,玩家只有祖師爺一個……不對,三個。」

  宗杭有點激動,他從前可沒發現自己智商這麼高:這樣的漏洞,這麼多年,三姓就沒人發現嗎?

  易颯的回答給他潑了盆冷水:「對啊。」

  宗杭愣了:「你們發現了?」

  「發現了啊,大家又不蠢。」

  「那……你們不懷疑?」

  易颯說:「三點,第一,這套法子代代沿用,我們都是受益者,活得很好;第二,那是祖師爺,祖師爺坑自己後代?第三,懷疑什麼?情形是有點怪,但也只是『怪』而已。」

  宗杭喃喃:「如果是我,開金湯的時候,我就安排一個水鬼不參加,等大家都下了水,他在後頭跟著,偷偷記錄路線……」

  說到後來,自己刹了口,想起來了,三姓的規矩是:開金湯時,所有水鬼都要到場,一人領頭,其他的是水傀儡,而水鬼能下潛的深度和時長,是水八腿和抖子都達不到的,所以根本安排不了水鬼之外的人去跟蹤記錄。

  宗杭把小石子扔掉。

  第一次積極思考求表現,慘澹收場。

  不過這祖師爺挺鬼的,定的規矩也挺鬼的,宗必勝做生意,看人論事有句座右銘——事出反常必有妖,言不由衷定有鬼。

  這祖師爺,給人一言難盡的感覺。

  他忍不住問了句:「你們祖師爺,到底是哪朝哪代的人啊?」

  再怎麼「很久很久以前」,也總得有個大概的時間吧?

  是有,易颯想了想:「夏朝吧。」

  啥?

  宗杭鄙視過阿帕「歷史不好」,那是因為自己即便偏學渣,歷史還是能得個七八十分的,他記得老師強調過,雖說中國歷史朝代歌,是從「夏商與西周,東周分兩段」開始背的,但是夏朝,幾乎沒有任何考古上的實物證據,而且,沒有史實記錄,只在後人的書裡提過幾筆,但《竹書紀年》是春秋戰國時期的,《史記》是漢朝的,跟真正的夏朝,隔了不知道多少年了。

  以至於很多學者認為夏朝並不存在,只是後人杜撰出的「神話時代」。

  夏朝時候的祖師爺,口占過「不羽而飛,不面而面,枯坐知天下事,干戈未接禍連天」這種話,這哪還是水鬼祖宗,活脫脫的先知吧。

  丁玉蝶終於有了決定。

  他給自己找的理由足夠充分:沉船跟金湯是連在一起的,與其自己胡摸下水,沒頭蒼蠅樣亂找一氣,幹嘛不借薑孝廣開金湯的東風呢?再說了,薑孝廣私自開金湯,不合規矩,自己作為水鬼,撞上了,能當成沒看見?

  師出有名,底氣也壯了,過來通知易颯:「咱們先等等,等他們晚上開了金湯,想辦法跟著看看。」

  易颯一口答應。

  丁玉蝶悻悻:「正合你心意吧,你來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個?你到底……」

  忽然又變了臉色:「別,別告訴我。」

  他遠遠躲開了坐著,像是生怕易颯追過來給他講前因後果。

  宗杭覺得丁玉蝶真怪:「他幹嘛就是不想知道啊,憋著不難受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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