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三線輪回 | 上頁 下頁
一〇八


  很快,有吵嚷聲傳來,還有船身被砸的鏗鏘聲,薑孝廣覺得不對勁,面色一凜,快步出去了。

  薑孝廣一走,宗杭就拿腳拼命踹蹬,把幾碗河鮮都給踹翻了。

  但是踹翻也沒用,屋裡沒下水道,沒法把這些東西沖走……

  宗杭急得一頭汗,正心跳如鼓時,忽然腦子裡爆出個火花。

  我靠,怎麼早沒想到!

  手被綁在身後,沒法使力,腳踝上也綁了好多匝,腳分不開,宗杭躺倒在地,往一側一滾,再一滾。

  終於滾到一隻倒翻的碗旁,拿牙齒咬銜起來,然後屁股蹭著地,儘量蹭得離牆遠些。

  他坐直身子,胸口起伏得厲害,覷著結實的牆面,心裡默念一、二、三……

  念到「三」時,朝著牆面猛一甩頭。

  碗飛出去,砰一聲,碎了。

  宗杭激動得滿臉通紅,他又滾了過去,背在身後的手摸索著撿起一塊碎瓷,吃力地向著手上的綁繩割劃過去。

  姜孝廣出來時,甲板上早已吵得沸反盈天。

  有兩個姜家的水抖子正試圖講道理,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:一瞥之下,至少上來六七個人,都是當地漁民打扮,擼著袖子赤著腳,湖上有點飄雨,一半人都戴草帽,還有裹雨披的。

  為首的一個中年男人站在船舷上,指邊上緊靠著作業船的一條漁船,船上還坐著三四個:「你看我們的船,撞得邊板都裂了,漆也掉了,賠錢!」

  水抖子裡那個年輕點的已經壓不住氣了:「我們的船停著不動,是你們撞上來的,還要我們賠錢?你們這就是碰瓷!」

  薑孝廣冷眼旁觀。

  這幫人怕真是專業碰瓷的,很懂得造聲勢,一語不合就拿漁叉鍁鏟什麼的往船身堅固處又敲又碰,還有人往作業船高處爬,手裡晃著手電筒,嘴裡「呦呵呦呵」的,就怕事情不鬧大。

 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薑孝廣吩咐那個年長的水抖子:「給幾百塊錢算了。」

  鬧事的那個中年男人耳朵賊靈,聲音立馬提高了八度:「我們的船花了大價錢的,八千,一分都不能少!」

  他們這些人,都是附近鄉里的閑漢,正打著牌喝著酒,被丁玉蝶召集起來,一人許了五百塊辛苦費,讓他們去「發財」:講明瞭不需要打人,不需要砸東西,胡攪蠻纏鬧出聲勢就行,對方動真格的你們就跑,不過他們多半不敢惹事,寧願花錢消災……

  撞船時,丁玉蝶也裹著雨衣混上來了,現在早不知道跑哪去了。

  八千?這錢賺得可真容易,薑孝廣差點氣笑了,就算自己有錢,也不可能這麼窩囊胡作出去啊。

  他出言恫嚇:「你們再這樣,我們報警了!」

 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,靠水吃水,中年男人愈發揮灑自如:「報警!我早注意到你們這艘船了,鬼鬼祟祟一直停在這,不知道幹嘛的,不是非法捕撈就是非法采砂!報警!我們要舉報你們,大家打電話,快打電話,給水警總隊!漁政局!水政監察總隊!」

  這些閑漢都很懂,好幾個掏出手機來作勢撥號,還跟著起哄:「報警!船上肯定有私貨!既然是作業船,有證嗎?有批文嗎?」

  薑孝廣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。

  他可經不住事情鬧大,是可以逞一時之氣把這群混混打翻——船上帶了十幾個好手,只不過為了避人耳目,吩咐過待在艙裡別出來——但打翻了之後呢?

  這些都是地頭蛇,擺明瞭是來訛一筆的。

  他雙手下壓,強忍住氣:「好,好,初次見面,大家交個朋友,八千就八千!」

  丁玉蝶躡手躡腳溜進艙裡,頭上套了只剛在小賣部買的絲襪,還是黑絲的。

  有個遮掩會好點,萬一讓人看到了臉,說不清楚。

  正要拐彎,心叫不好,又趕緊縮回身去。

  那一溜廊道,兩邊有幾個房間,有人聽到動靜,正開門來看。

  才剛站定,上頭又有腳步聲下來。

  丁玉蝶心裡把易颯罵了個半死,好在手邊就是洗手間,他在那人過來之前,一把拉開門沖了進去。

  門外,那人的聲音一帶而過:「別看了,回屋待著去,沒大事,碰瓷的,我下來拿錢。」

  丁玉蝶把洗手間的門拉開了一條縫,目送那人匆匆拿了錢離開,這才重又閃身出來。

  他開始緊張了。

  希望上頭的朋友做人厚道,再拖延點時間,可別拿了錢就走。

  作業船不比客船,房間不多,剛剛那一溜眼,他還能大致記得哪幾間房有人露頭——一般關人,不會關頭幾間吧,盡頭處那幾間,好像沒動靜,就從盡頭處開始。

  丁玉蝶一溜小跑,直沖到盡頭處,選中一間,耳朵先貼在門上聽了聽,手裡一截尖細鐵絲,匙孔裡鼓搗了會,一咬牙,猛推門進去。

  一股香灰味迎面而來,夾隱約腐臭。

  觸目所及,丁玉蝶心裡瞬間掠過無數個臥槽。

  臥槽這是什麼玩意兒?人?異形?蹲在地上是要搞毛?那麼多血字又是要搞毛?不是說關的是阿帕嗎?才兩天沒見,阿帕就被折騰成這鬼樣子了?

  §第二卷 長江·金湯譜 第二十四章

  丁玉蝶咽了口唾沫。

  他覺得這應該不是阿帕,自己可能發現了薑孝廣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。

  丁玉蝶飛快地掏出手機,調到照相模式:管它是什麼呢,從沒見過,先拍兩張,反正要不了幾秒。

  才剛摁了幾張,那「人」突然朝向他抬頭,面貌如何猙獰自不必說,關鍵是那雙眼睛,眼白奇多,瞳孔聚焦成極亮的一個點,精光懾人。

  丁玉蝶嚇得手機差點脫手,結巴了句「不打擾了」,飛快地退出來。

  下一間。

  丁玉蝶耳朵貼在門上,既要聽動靜,又要提防會不會有人忽然進廊道,那叫一個焦頭爛額,什麼都沒聽出來,心裡又把易颯罵了個半死——旁人涉險,念叨的多是「菩薩保佑」,他不,誰把他拖下水他念叨誰。

  不管了,先進去,萬一又是那種怪東西,反正有鐵籠子鎖著;萬一命不好,一開門滿眼是人,他就飛快關門、掉頭就跑、百米衝刺、奔上甲板,撲通一聲入水。

  阿帕是死是活就聽天由命吧,這種活兒太煎熬了,太緊張了——水鬼畢竟不是007特工,丁玉蝶受的都是水下訓練,怎麼避渦流,怎麼鬥水底下兇悍的活物……

  跟人周旋,尤其還是對付自己人,真沒經驗,心理負擔又太重,讓他幹這個,還不如讓他去破鱷魚,破幾條都行。

  鐵絲戳弄的手感到位了,丁玉蝶深吸一口氣,一把推開門。

  視線及處,宗杭手上已經脫了縛,正費力地拿碎瓷片在腳踝處的捆繩上磨來磨去——大概磨得太用心了,沒留意匙孔裡的那點動靜,忽然聽到門響,身子猛一哆嗦,抬頭時,臉都是白的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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