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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四


  沒想到易颯會忽然撂出「宗杭」這個名字,丁磧瞬間頭大如鬥,後悔沒讓井袖回避。

  昨天晚上,他追問井袖那個廚工是不是宗杭。

  井袖反問他:「關你什麼事?你認識他?」

  丁磧搪塞過去:「他爸出了百萬懸紅,那兩天我也在柬埔寨,知道他不稀奇啊,如果真是,誰不想順道發個財?」

  井袖說:「不是,同名的,你想多了。」

  丁磧沒戳穿她,怕她生疑,心急如焚之際還堅持著又敷衍了幾句,出來之後,一秒鐘都沒耽誤,馬上去了廚房。

  不可能是自己做事粗糙,把活人當死人沉了湖:他百分百肯定,善後時,宗杭和易蕭,都已經死了。

  怎麼活過來的?簡直匪夷所思。

  如果宗杭活了,那易蕭呢?是不是也在船上?

  這麼大的事,沒先做個確認,他不敢告訴丁長盛。

  起先,一切都還順利,他制住了宗杭,但沒想到黃雀在後,有人在後廚門口襲擊了他:那個女人,是易蕭無疑了。

  脫困之後,他頂了個不陰不陽頭,接受眾人的詢問,備受屈辱,顏面掃地,丁長盛也罵了他一個狗血淋頭:「你一個絕戶,我把你帶進掌事會,頂著多少壓力,破格提攜,又有多少人在背後指戳?你倒是給我爭個氣!」

  「在三姓這麼多人面前,衣服被扒了,頭也剃了,被綁在菜筐子裡……你以後出去辦事,誰他媽還會把你當回事?你看到他們怎麼幸災樂禍了嗎?」

  丁磧猶豫再三,還是咽下了自己的懷疑:空口白牙的,沒點證據,說不定又招一頓罵——送走丁長盛之後,他對著鏡子推了頭,也差不多計畫好了下一步。

  得有個證人。

  他讓人把井袖找過來。

  沒想到,井袖反先發制人:「宗杭呢?他一夜都沒回來,我打聽過了,領班說,是你說這兩天家族聚會,事多,要借他去各處幫忙的。現在人借哪去了?」

  丁磧以退為進:「你既然打聽過了,那總該知道,我也出事了吧?」

  井袖瞥了眼他的青茬頭皮。

  是知道了,船工們傳謠的本事一流,說他被扒得底褲都不剩,又說什麼頭髮被硬拔掉,聽得她居然還為他擔了幾分心。

  丁磧壓低聲音:「昨晚上,是我借他去幫忙的,從你那離開之後,我想去找他,誰知道,有個女人把我打暈了,應該也把他帶走了。我還沒對外說,你也知道,船上剛死了個人,現在又失蹤了一個,我怕聲張出去,引起恐慌。」

  「那個女人,長得很奇怪,皮膚慘白,胳膊上還有很多疤……井袖,你見過她嗎?」

  井袖打了個寒噤。

  這肯定是易蕭,她把宗杭帶走了。

  丁磧沒有漏掉她臉上任何一絲微妙的變化:「我現在猜測,殺人的可能是那個女人,井袖,你要是見過她或者認識她,你得告訴我,人命關天,這是大事……」

  井袖腦子裡轟轟的。

  易蕭……確實像會殺人的樣子,踢她下鱷魚池時,又狠又毒,但是,最危急的時刻,還是伸手拉了她一把……

  丁磧的聲音很懇切:「井袖?」

  要不要說?井袖緊張地挪動了下身子,又硌到了那塊塞在屁股兜裡的柿子金。

  她想起易蕭回國之後,總是遮擋得嚴嚴實實,似乎確實在刻意躲避些什麼、隱瞞些什麼。

  自己拿了人家的錢,就該忠人家的事,至少,不該長舌婦般嘰裡呱啦亂說……

  易颯就是這個時候來的。

  丁磧焦頭爛額,苦於沒法兩全:陳禿的事一個應對失當,易颯就會疑心到他身上,說不定,現在已經在懷疑了……

  他看了井袖一眼,眼神裡帶無奈和安撫,那種「你先別衝動,我會給你解釋」的無聲懇求。

  井袖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,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,沒吭聲。

  易颯把一切盡收眼底,但光憑這眼色神情,她得不出太多資訊,只能儘量話裡有話:「兩個人都離奇失蹤了,我感覺凶多吉少,這裡的事情完了之後,我得儘快回去一趟……你是最後見過宗杭的人,對吧?那之後,你有見過他嗎?」

  丁磧尷尬:「沒……沒有。」

  井袖低下頭看自己絞著的手。

  兩隻手都絞得發白,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。

  丁磧定了定神:「我覺得素猜撇不了關係,你回去之後,可以往這個方向查,還有,陳禿本身……背景也挺複雜,聽香姐說,他隨身帶槍,估計仇家……也很多。」

  易颯把手伸進頭髮裡,煩躁地抓理了幾下:「我也是這麼想的,這裡出了這麼大事,陳禿那又不安生,按住葫蘆起了瓢,我也是倒楣……女朋友啊?」

  是朝……自己說的?

  井袖嚇了一跳,抬頭看她笑得甜軟,覺得這笑容有點熟。

  易颯打趣丁磧:「長得真漂亮,便宜你了……」

  又揶揄井袖:「不過,你可得長個心眼兒,別被他騙了,這個人,十句話裡,也沒一句真的。」

  送走了易颯,丁磧關上門,後背都出汗了:陳禿這事沒露馬腳,還算幸運,但井袖這兒……

  他轉過身。

  井袖正盯著他看:「你不是說,你不認識宗杭嗎?」

  丁磧說:「是這樣的,井袖,你聽我說……」

  他卡了殼。

  這麼突然,一時半會,怎麼編出個全須全尾的故事來啊。

  井袖反而笑了。

  過了會,她歎了口氣,意興闌珊:「算了,你也別費那勁了,想知道,我就告訴你吧。」

  「我是認識宗杭,你記不記得,我住吳哥大酒店時,特別喜歡到露臺上跟隔壁聊天,你還說我是閑的?隔壁住的就是他,他爸是酒店老闆。」

  「後來他失蹤了,我也挺上心的,誰知道一個多月之後,他忽然打電話給我了。」

  「我也不清楚他為什麼不跟家裡聯繫,他給了我不少錢,讓我扮他女朋友,怎麼說呢,就是跟他跑幾個地方,身份上打個掩護——不然你以為呢?無利不起早,我在暹粒幹得好好的,巴巴跑到國內來,又是坐車又是坐船,委屈自己住那種臭哄哄的船工宿舍,不為了錢,誰肯幹?」

  易颯沒急著回房,去到樓下餐廳吃了個飯,想到宗杭也沒吃,又在船上的小賣部裡買了些零食,沒敢買多,連泡面都只拿了一盒,散夥在即,買多了怕心思細的人生疑。

  回到房間,沒等多久,丁玉蝶就把宗杭送回來了,連屋都沒進,嚷嚷著自己曬傷了,要趕緊回屋貼個面膜。

  關上門,看到宗杭一臉喜色,眼睛都亮晶晶的——易颯知道應該有收穫,故意先不問:「餓的話,自己燒水泡面。」

  宗杭「唰」地遞過來一個塑膠袋包裹的字條:「給你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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