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三線輪回 | 上頁 下頁
四七


  火框框出的範圍,如同犯罪現場拉出的警戒線,船都要停在火框外,這是為了避險。

 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,先向火框內漂進一隻水底淤泥燒成的陶碗,裡頭盛著被用作活祭的人的血,陶碗漂到中央時,拿折了箭頭的箭射翻,讓血翻進水中。

  如果血在水裡如常蘊開,說明這事成不了,但如果血被吸收,沉入水下,那就是養屍囦接受了,可以下活祭。

  活祭入水,水底會有咆哮如雷,水面瞬間凹出一個急流漩渦,時長不會超過一分鐘,四周船上的人要在這片刻內看准方位,準確地用木杠滑板等把棺材沉進去,水葬才算圓滿達成。

  而且這水團,在水底並非永久固定,水湧浪推,它也會帶著棺材遊走,越走越深,越深也就越安全。

  這套沉棺養屍囦的法子,易颯也只是聽說,從沒見過,據說明初的時候,水鬼三姓就立下家規,不再接水葬的活兒了:一是因為養屍囦太難找,找到了也說不準哪天就「跑」了;二是老祖宗們覺得,以一換一,葬一人殺一人,太過殘忍,有損陰德。

  她說:「我們假設,疤頭的計畫是把馬悠活著沉湖,但誤打誤撞,船停的位置正下方,恰好是個養屍囦。」

  丁磧接下去:「他們事先可能折磨過馬悠,馬悠的血先滴進湖裡,然後人被沉湖——恰好就是個活祭的程式,炸了囦。」

  事發時,那條船正停在中心,以炸囦的瞬間威力,撕毀揉碎一條小漁船,不是什麼難事。

  而且過程很短,很快恢復平靜,即便附近有人聽到動靜趕過來,也未必知道發生了什麼。

  丁磧沉吟:「但是問題在於,如果馬悠當時就死了,一個死了差不多快一年的人,是怎麼做到攻擊我的?」

  普通人可能會腦洞大開,猜測是被養成了僵屍,或者借屍還魂,但水鬼三姓,跟水打了上千年的交道,見多了各類兇險狀況,遇事反而不大會往怪力亂神的方向去想。

  易颯遲疑了一下:「你有沒有想過,那個攻擊你的、胳膊上有疤的女人,可能並不是馬悠。」

  如果從頭至尾,馬悠都只是個死去的道具、障眼的幌子呢?

  那個女人攻擊了丁磧之後,也許並沒有走遠,並且看到他們放了烏鬼。

  為了隱藏自己,她從養屍囦裡帶出了馬悠,因為馬悠也是女人、長頭髮,和她體貌相似,她把馬悠放在了泥炭沼澤森林的河岸上,還在馬悠背上製造了類似的戳傷,使得他們先入為主,認定馬悠就是襲擊丁磧的人。

  但她忘記了自己胳膊上的疤:也許是覺得當時場面混亂,那麼短的一瞥間,不會有人注意到的。

  丁磧聽完了才發表意見:「這麼推測,理由是什麼?」

  易颯示意了一下平臺邊站成了一截老木頭的烏鬼:「還記不記得,那天晚上烏鬼給我們帶路,有一段時間,它突然不走了,在水裡團團亂轉?當時沒太留心,現在想想,它很可能是被人干擾了。」

  記得,像遭了鬼打牆,當時,他還一度懷疑烏鬼是當地的禽種,效用上打了折扣。

  丁磧說:「假設得合情合理,但經不起推敲。」

  易颯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:「我知道。」

  這假設走到最後,是個死胡同。

  一是,丁磧用於自衛的牙刷柄上,確實沒有血,但有腐臭味。

  二是,除了活祭,養屍囦不納活物,要說是那個女人從養屍囦裡把馬悠帶了出來,怎麼做到的?

  如果幕後真有這麼個女人,這個女人,怎麼看也都不像是活人,於是問題又繞回了原點——一個死人,是怎麼做到攻擊丁磧的?

  易颯頭疼,只能提醒丁磧:「你這兩天注意點,別一個人亂跑。我始終覺得,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攻擊,這兒這麼多人,你還是第一天來,她不選別人,偏偏挑中你,不像是隨機的,如果你真是她的目標,有一次,就會有第二次……」

  她忽然生出懷疑來:「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?」

  丁磧哭笑不得:「怎麼說到我身上來了?如果是我的仇人,在哪不能弄死我?非跑到這兒來?我倒覺得,這人針對的是你,畢竟你是主,我是客,我要是死在你地盤上,丁家追究起來,你也很難搪塞。」

  說的倒也不無道理,畢竟真相未明之前,一切皆有可能。

  分開時,易颯目送著丁磧走回雜物房,又提醒了一次:「晚上把門鎖好。」

  丁磧轉過身,倒著往回走,抬手給她敬了個禮,示意知道了。

  易颯沒好氣,她很不吃這一套,大概是身邊三教九流的男人太多,早已司空見慣:這世上太多人,拿無聊當有趣,拿輕佻當會撩。

  她走到梯子邊,正要往上爬,忽然有道低低的聲音傳來:「伊薩……」

  她第一時間確定聲音來源:雜物房、宗杭。

  但雜物房的門只開了一條縫,他在門後說話,臉都沒露。

  幹嘛呢,捉迷藏呢?

  易颯說:「幹什麼?」

  宗杭的聲音繼續飄出來:「陳先生跟我說,明早天不亮就要走,你那時候估計還在睡覺,但是……」

  「你不會出來說?」

  「我怕有人看見。」

  易颯往身後看了看。

  夜深了,周遭都滅燈了,不會有人看見的,而且,她自信做得手腳俐落,素猜也不可能察覺。

  「沒事,出來吧。」

  宗杭猶豫了一下,抬眼看到牆邊掛了個竹笠帽,摘下來擋了臉,這才小心翼翼出來。

  易颯看著他走近。

  她挺喜歡他本分,有自知之明,都已經被允許出來了,還懂得小心掩飾,最煩那種不讓幹什麼非幹、拿作死當個性的。

  宗杭走到她跟前,儘量把沒腫的半邊臉對著她,然後把話給補完:「但是你救了我,我不能不跟你道謝就走,還有啊,以後……我該怎麼謝你啊?」

  這麼大恩,送錢送房子都不為過。

  易颯說:「沒事,吳哥大酒店又不會長腿跑了,我以後想起來,會去走一走的。」

  宗杭點頭:「那我跟龍宋說一聲……你想起來的時候,我可能都回國了,我會把我的聯繫方式都留給龍宋,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,你就打給我……」

  他越說越沒底氣:易颯能有什麼事需要他幫忙呢,人家要能耐有能耐,要事業有事業,還是跨國的……

  話說完了,沒詞了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