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三線輪回 | 上頁 下頁 |
三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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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情跟宗必勝有關?是他爹在柬埔寨投資時惹上的仇家嗎? 他心裡大致有點數了,電影裡常演,這叫父債子還。 宗杭想坐起來,臉上忽然壓上鋒利的一線涼。 是那個有著一張獰笑大臉的人,拿了把水果刀,在他臉上比劃。 宗杭拼命把臉往後縮:「哎,別,別……」 因著家境富裕,童虹專門送他去參加過《遇到綁架該如何聰明應對》的講座,講師總結了三個「儘量」:儘量配合、儘量示弱、儘量尋找逃脫機會。 先死的都是耍橫的,兔子都被叼進狼窩了,別以為齜起大牙蹬蹬兔腿就能扭轉乾坤。 每一句都說在了宗杭的心坎上,當然要儘量配合,不然被打怎麼辦,他最怕挨打。 就像現在,要是綁匪一個不高興,在他臉上畫花,這輩子這張皮就毀了,整容都整不回來。 那人哈哈大笑,拿刀身拍拍他害怕得幾乎糾起的臉:「慫貨,嚇成這樣。」 說著站起身,一刀插向手邊桌上的一隻西瓜。 那瓜熟透了,哧啦一聲,從破口處一裂到底,那人也不用刀,刀背咬在嘴裡,拿手把西瓜掰成了四五塊,抬手遞給周圍的人。 宗杭戰戰兢兢抬眼去看。 這是只漁船,不大,四面敞,頂上拿厚帆布搭著陽棚,船後應該裝了柴油發動機,所以這船速度還行,噠噠噠一路往前。 船艙裡雜亂不堪,什麼都有,空的泡面桶和啤酒罐滾得滿地都是,船上除了他,一共三個人,那個掰瓜的是華人,剩下的兩個,好像是泰國人。 因為泰語那種讓人聽了骨酥筋軟的腔調,實在是太有辨識度了。 而外頭是大湖,日頭正烈,四面都是水,水上都是晃眼的白光,看久了讓人目眩,也讓人有恐懼的聯想,怕被綁上石頭,撲通一聲扔進湖心,再浮不上來。 三人大口吃瓜,都不講究,汁水順著嘴角一路淌進脖子,不知道是誰起頭,朝宗杭吐瓜籽,剩下的兩個有樣學樣,把他當垃圾桶。 很快,宗杭頭臉身上,汁水淋漓。 他暗暗囑咐自己要忍,然後囁嚅著發問:「你們是不是要錢啊?」 講師說,要嘗試著和對方「建立聯繫」,交情都是從無到有的。 掰瓜那人扔掉瓜皮,舔了舔手上的汁水,笑著反問他:「誰不想要錢?」 說完了,抬眼看正前方。 宗杭下意識也往前看。 遠處開始出現密佈的小黑點,像是誰在湖面上撒了一把芝麻。 船越駛越近,宗杭終於看清楚。 這是又一處水上村莊,但規模更大,破舊的船屋和高腳樓密密麻麻,像一處突兀冒出的水上城寨。 掰瓜那人順手撈起腳邊的破漁網,往宗杭身上一罩:「你喊救命也沒用,不信試試看。」 漁網的網眼個個都有拳頭大,用這玩意蓋他,顯然是無所顧忌,根本不怕他被人看到。 漁船駛進村寨,在幢幢樓屋間穿行,有時候河道太窄,近得一個跨跳,就能蹦到人家的屋裡去。 他看到船屋邊飄著澡桶,一絲不掛的小孩兒蜷縮在桶裡睡得正酣; 看到菜葉、塑膠袋、瓶瓶罐罐在河面上盤出一塊塊漂浮的垃圾場,裡頭多處間雜血水,那是活魚被宰殺後剖出的內臟; 還能看到船上人的臉,多是東南亞人,或兇悍獷戾,或呆滯麻木,對漁船熟視無睹,並不好奇。 很快,漁船靠邊停下。 這是片住戶群,由十來幢船屋和高腳樓組成,和剛剛經過的那些彼此割裂的住所不同,能明顯看出這些船屋都是抱團的——屋舍間有踏板、梯子相連,最邊上有一塊露出水面的平臺,種菜,兼作碼頭。 有幾個女人赤著腳,正蹲在平臺邊洗衣服,那兩個泰國人先跳上平臺,拿鉤杆把漁船拖近。 船停穩之後,掰瓜那人一把揪住宗杭的後背心,把他拎拖起來:「走,送你們父子團聚。」 父子團聚? 宗必勝……也被抓來了? 宗杭跌跌撞撞被那人搡著走,腦子亂作一團。 宗必勝也被抓來了,那童虹呢?不嚇死也哭死了吧,到底多大的仇,要父子倆一起抓,還有,這群綁匪會打人的,宗必勝被打了嗎?他年紀那麼大,又一貫地養尊處優,這一拳頭下去…… 雖然平日裡父子間有齟齬,但那到底是內部矛盾,宗杭忽然熱血上湧,眼圈都紅了,帶鎖的板門被打開的刹那,他幾乎是兩腿痙攣著沖了進去。 昏暗的角落裡,窸窸窣窣站起一個人來。 目光相觸,宗杭腦子裡掠過一句話。 儘管童虹從小就教他別說髒話,要禮貌用語,他還是想說—— 我日你全家祖宗十八代! 這人是馬老頭,馬躍飛。 易颯站在陳禿船屋的平臺邊吃米粉。 她早上去大湖深處放了一回烏鬼——烏鬼要常放常練,越複雜詭譎的水流環境越好。 放完烏鬼,先過來找陳禿,烏鬼幾輪潛水,羽毛都濕了,站在船尾大張著翅膀晾曬,翼展一米來長,像只鼓足了風的黑帆,很有氣勢。 陳禿外出收賬還沒回來,他雇的幫工黎真香知道易颯還沒吃飯,給她做了一碗豬骨吊湯的越南米粉,湯裡撒了兩片翠綠薄荷葉子,味道很特別。 易颯一邊吃,一邊看黎真香忙進忙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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