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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


  晚上,宗杭和井袖在突突車酒吧外頭喝酒。

  沒找到易颯的那家,這家是隨便選的,規模小了點,坐不進去,只能坐外頭的高腳凳子。

  井袖拿宗杭被打這事當下酒菜,一杯接著一杯,笑得前仰後合。

  阿帕照例跟來了,但這兩人聊得火熱,好像還嫌有他在沒法敞開了聊——他也知趣,以突突車酒吧為中心,在半徑不大的範圍內溜達,既保持距離,又盡忠職守。

  喝酒這事,大抵總要經歷幾個階段:起初又笑又叫,繼而又哭又鬧。

  宗杭和井袖也一樣,舌頭大了、說話擼不利索的時候,即便沒愁腸,愁也入了酒腸。

  兩人都絮絮叨叨,一身衰頹氣,你安慰我,我安慰你。

  井袖惆悵:「我心說他不一樣,走了,又回來了,我還以為是大家有緣,老天給機會……」

  宗杭端起酒杯,像得了帕金森綜合症,手一直哆嗦打晃:「知己嘛,知己本來就難找,全世界都不好找,你還要在這一行找,當然更難……」

  又嘟嘟嚷嚷:「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?我爸不待見我,說我連頂嘴都沒膽……」

  井袖安慰他:「那你拿出膽氣來,下次跟他吵,寸步不讓,死不認輸。」

  宗杭想了半天,沮喪地搖搖頭:「他叫宗必勝,從小到大,他都沒讓過我,一定要取得勝利。我如果不認輸,他就會一直生氣,一直生氣,他身體不好,算了……就讓他勝利吧。」

  井袖一臉同情地看著他,正要說什麼,一個酒嗝打上來,什麼都忘了。

  只看到不遠處的暗影裡,好像有人影一閃。

  她納悶地盯著那兒看。

  宗杭拿手在她眼前晃,井袖一把打掉他的手:「宗杭,好像有個人看我們啊。」

  「誰?」宗杭眯縫著眼睛,不知道該往哪看,「誰?誰看我?」

  「不知道,一閃就不見了。」

  宗杭給自己倒酒:「可能是看我吧,我長得好看……」

  井袖咯咯笑。

  宗杭說:「真的,我跟你說啊,這個老市場,很多變態,上次就有個男的,老盯著伊薩看……」

  井袖口齒不清地打斷他:「我知道,現在很多變態,專搞男人,宗杭,你要小心了……」

  她又打了個酒嗝,茫然了幾秒之後,只記得喝酒了:「來,吹個瓶。」

  阿帕費力地扶著宗杭往突突車邊走。

  這一路過來,真是費了老勁了。

  宗杭一張臉紅得跟豬肝似的,還時不時一驚一乍:陡然間緊緊攥住褲帶,大叫「變態,扒我褲子」,下一秒又張惶地東張西望,催他去找井袖——

  「Lady first,要送女士先回家,不然不安全……」

  阿帕不是沒見過醉漢的醜態,但是小少爺平日裡斯斯文文的,醉了居然也這樣,叫他大跌眼鏡。

  他沒好氣:「不能喝就不要喝啊,井小姐被她姐妹接走了……」

  宗杭「啪」的一聲足跟並起,抬手朝他敬禮:「Thank you!」

  阿帕犯愁,宗杭現在這德性,上了車也坐不住,保不准中途滾下來——得幫他催個吐,或者喝點什麼解酒。

  他四下張望,看到街對面有個鮮榨果冰的攤子:「你別動啊,我去給你買杯西瓜汁。」

  宗杭目送阿帕小跑著穿過街道,忽然精神亢奮:「少糖!不加冰!」

  有輛白色小麵包恰於此時無聲無息駛近,阻斷了他的視線。

  宗杭覺得不爽,試圖朝邊上挪:「我說少糖,不加……」

  嘩啦一聲,麵包車的車門陡然移開。

  視線裡人影晃動,宗杭那個「冰」字還沒出口,已經被不知道幾隻粗大有力的手掌一起揪住,身體像被拋飛的水泥袋,瞬間砸進車廂。

  §第一卷 湄公河·水鬼 第十五章

  宗杭做了個還不賴的夢。

  夢見回國了,在KTV包房唱歌,液晶屏上放的是Lady gaga的《壞浪漫》,他抱著話筒吼得身心投入,邊上朋友們擠成一堆,看他手機裡拍的照片——

  「這就是吳哥窟啊,哇,我也想去哎……」

  「老外怎麼喜歡吃油炸狼蛛呢,口味太重了。」

  「呦,這妹子是誰啊?」

  那是易颯的照片。

  宗杭說:「去酒吧喝酒認識的。」

  朋友們都炸了:「然後呢?後續呢?」

  宗杭漫不經心:「太主動了,不適合我……」

  說完,很有優越感地笑。

  笑著笑著,嘴角忽然有點疼,那種乾裂似的、破了口子的疼。

  有個男人的聲音飄在他頭頂,唾沫星子噴到他臉上:「呦,看看,這小子睡覺還一臉淫笑……」

  話音未落,宗杭臉上重重挨了一記,打得他下巴頜歪向一邊。

  夢也被打飛了,現實一點點擠進來。

  鼻端充斥著奇怪的味道:魚腥、水濕、熱氣、機油、椰漿、冬陰功湯,還有狐臭。

  身子在晃,不是車子的那種晃,左右漾蕩,似乎是在船上……

  船上?

  宗杭驚出一身冷汗。

 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。

  眼睛被打腫了,世界窄且模糊,模糊裡晃動著一張獰笑的大臉。

  宗杭努力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。

  好像有人綁架他,車子飛馳而來,車門一開,把他抓進去,又疾馳而去,他掙扎著大吼「不加冰」,臉上正中一記老拳,就此不省人事。

  然後……就到了這兒?

  不對,中間好像還短暫地醒過一次,當時宿醉未消,意識一片模糊,聽到有人問他:「你爸呢?」

  他茫然答了句:「在家啊。」

  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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