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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


  §第一卷 湄公河·水鬼 第八章

  宗杭的心情一片明朗。

  聽龍宋的意思,這位易小姐已經有所鬆動,可能會願意幫忙。

  他覺得自己看人很准,一時忘了「心理扭曲」、「反社會人格」也是他對她下的評語,對著阿帕顯擺:「看,我就說吧,別把人想那麼壞。」

  阿帕不準備跟缺心眼的人計較。

  時間不早了,龍宋提醒宗杭該回去了:他還計畫著去街口拍張照片,以老市場區夜市為背景,就拍宗杭開酒店突突車的畫面。

  照片當然是發給宗必勝的,配什麼話也已經想好了:宗杭體驗酒店突突車司機生活,載客人遊覽夜市景點。

  宗杭飲料還剩個底,龍宋先去街口選景,讓他喝完了再過來匯合。

  買單出來,正是夜市最熱鬧的時候,易颯的酒吧生意大好,非但客滿,連週邊都站滿了人,也不知道在聊什麼有趣的,不時爆發出陣陣大笑。

  宗杭有點悻悻的,覺得自己被這熱鬧冷落在外,幾次回頭去看。

  最後一次,臉色忽然奇怪。

  他拽住阿帕,壓低聲音:「你看,那個人,按摩店邊上站著的那個,不就是你拍的照片裡那個男的嗎?」

  阿帕扭頭去看。

  離著突突車酒吧不遠的街邊,有家按摩店,玻璃門大開,按摩躺椅一張一張,都已經擺到街面上了,其中一張按摩椅後頭站著個高大的男人,穿藍色襯衫,領口和袖口是花色紋絡。

  身材很結實,領口解了兩粒,襯衫還是有些緊繃,透著肌肉起伏的輪廓。

  阿帕說:「是嗎?」

  對他來說,中國人跟鬼佬一樣,都是外國人,他分不清外國人的臉,直覺換套衣服就是換個人。

  宗杭很肯定:「絕對是,而且你看,他一直盯著易颯看。」

  阿帕看了會,真的看出點端倪來:雖然那個男人掩飾得很好,經常低頭、轉身,或者走遠了去看街景,但總有幾個時刻,目光會停在易颯身上,難以捉摸,充滿探究。

  阿帕心裡有點毛毛的:「這人想幹嘛啊?」

  宗杭調動自己看罪案劇的經驗,覺得這人類似變態、跟蹤者、潛在的性犯罪者,總之不像好人。

  他吩咐阿帕:「你去跟易颯說一聲,讓她心裡有個數,不管這人是誰,多少有個防備。」

  阿帕不樂意:「小少爺,她坑過你。」

  宗杭說:「你做人別這麼小氣,一碼歸一碼,萬一那男的是殺人犯呢?佛祖平時怎麼教你的?如果因為我們沒提醒,她今晚被人給殺了,咱們虧心不虧心?」

  柬埔寨差不多全民信佛,佛祖比什麼都管用,阿帕立馬過去了。

  宗杭退進街邊的暗影裡,不知道為什麼,不大想讓易颯知道他的存在,可能是私心裡覺得,幫人這種事,最好是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與名吧。

  他目送著阿帕一路過去、拿手戳了戳易颯的肩膀、跟她咬了會耳朵、易颯遞給他一罐柬啤,然後轉身繼續和客人們談笑風生,並沒有朝任何一個方向多看一眼。

  不管是偷窺的,還是報信的,她似乎都沒放在心上。

  如果不是知曉內情,宗杭會以為,阿帕只是過去買罐啤酒。

  本來還想誇阿帕懂得掩飾,人到了跟前,才發現他握著啤酒罐,一臉還沒反應過來的呆滯。

  很顯然,剛剛的場景如果是戲,他並非主導,只是被動配合。

  宗杭引著他往外走:「她說什麼了?」

  「什麼都沒說,沒事人一樣。」

  宗杭不相信:「臉色都沒變?」

  要是突然有陌生人跑來告訴他,有人偷窺他,他至少也會像小說裡描寫的那樣,「心裡一驚」、「臉色一變」、「手上一抖」什麼的。

  阿帕這個時候才回過味來:「沒變,她好像……早就知道了。」

  說著,遞了張折起的紙幣給宗杭:「喏,她給的,我說完之後,她壓在啤酒罐下頭一起給我的。」

  宗杭接過來打開。

  展眼就是美利堅合眾國總統華盛頓那張英俊而又悲天憫人的臉。

  十美元,Ten Dollar。

  柬埔寨普通民眾的月收入並不高,百十美元左右,這如果是謝禮,不算沒誠意。

  阿帕很實在:「小少爺,功勞是你的,錢也該你拿。」

  第二天的白天過得飛快。

  宗杭去醫務室做了個檢查,一路接受了無數人的關懷詢問,還接到童虹一個電話。

  微信時代,親情溝通基本都靠語音了,重要的事才打電話,宗杭接得不可謂不忐忑,童虹的聲音也是火燒火燎:「杭杭,聽你爸說你在那邊蹬三輪車?東南亞那麼熱,這不是成心讓人中暑嗎?」

  宗杭覺得童女士真該走出大觀園,去看看外頭的世界:「不是腳蹬的三輪車,摩托車的那種!跟開車一樣,還更簡單!」

  童虹松了口氣,然後大驚小怪:「呦,他們還有摩托車啊,挺發達嘛。」

  ……

  傍晚時分,宗杭蠢蠢欲動,想再去老市場,又怕一連兩天造訪,會引來阿帕更多的調侃猜測。

  本來就猶豫著,阿帕還火上澆油,敲開他的門,問:「小少爺,你今天還去不去看賣酒的美人了?」

  宗杭憤然:「我很閑嗎?就這麼想看她?不去!」

  阿帕喜出望外:總算有一天可以正點下班了。

  晚飯是菠菜雞蛋面,宗杭閑到發慌,喝光麵湯之後,還拿肥皂把碗和餐具給洗了,拿紙巾擦得光亮可鑒,連餐盤一起放到門外,擺得齊齊整整,然後埋伏在門後,眼睛湊著貓眼,等著看服務員收餐時那一臉的讚歎。

  服務員或許會稱讚他素質很高:人在海外,個體代表祖國,這就意味著中國人的素質很高——所以他不算無聊,他也是在特殊戰線上為國人爭光。

  埋伏到一半,沒等來收餐員,反而等到了隔壁露臺上井袖的呼喚:「宗杭?宗杭?在不在?出來一下。」

  房間裡亮著燈,也沒開電視,不好裝作沒人或者沒聽見,而且,根據井袖聲調的強弱和聲源來向的角度變化,宗杭懷疑,她正手握欄杆,上身不斷往這頭傾斜。

  可別沒輕沒重,一頭栽下樓去。

  他應了一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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