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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四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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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「你就半年,要撂倒兩三個男人,不是兩三隻公雞!我哪有那個時間讓你消化!」 一段長久的,她並非刻意忘卻但已經漸消漸隱的日子,像堆積天邊的雲,被猝然相遇的大風吹到面前。 那些日子,她以為都過去了,但原來過去的永遠不死,甚至還沒有過去。 燈光璀璨,化作眼裡的些許帶彩晶瑩,她並不知道,鄭明山進門之前,曾經忽然回頭看她。 眼前忽然出現嶽峰的臉,手在她眼前晃了晃,問她:「媳婦兒,你傻了嗎?」 季棠棠反應過來。 她在這裡,站好久了啊。 嶽峰笑,並不問她怎麼了,只是伸手過來,握住她發涼的手,揣進自己衣兜。 小腿有扯抱的感覺,低頭看,是清朝小地主岳小峰,兩隻手抱住她一條腿,仰著頭看她,說:「媽媽,你傻了嗎?」 瓜皮帽又遮眼睛了,他的小睫毛在帽沿下頭撲眨撲眨。 季棠棠笑起來,對嶽峰說:「今晚上,我大概會多喝幾盅酒,多敬幾個人,要是喝醉了,你得背我回家。」 嶽峰說:「不然呢?我不背,誰背?」 嶽小峰仰頭:「我!我!」 嶽峰低頭看他,踢了踢他小屁股:「邊兒去,自己背自己媳婦兒去。」 他拉著季棠棠入席,嶽小峰站在原地,又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瓜皮帽,氣鼓鼓的。 「人家不是還沒有嘛!」 鄭明山給木代帶來一套嫁妝。 紅色的綢布包著,緞面上,一側繡鴛鴦戲水,一側是天女散花,取的都是吉祥美滿的好意頭。 綢布有點褪色,泛著經久年月的氣息。 木代小心打開。 是一套銀飾,長久放置,銀面上都罩了氧化的灰色,仔細攤開看,有項圈、手鐲、戒指、耳環、吊墜、領花、袖扣。 幾乎所有的銀飾上,都有凹刻的梅紋。 木代一下子反應過來。 鄭明山點頭:「只缺一樣,梅花銀簪。你懂的,師父戴了一輩子,所以,我也讓師父帶下去了。」 「很早的時候,師父就跟我提過,這是一套央好手藝的銀匠專門打的出嫁用的首飾,銀的,不值什麼錢。但是,到了你出嫁,還是希望交給你。」 「師父現在不在了,我來轉交。」 屋外的歡笑聲傳進來,木代的眼前突然模糊。 鄭明山拍拍她肩膀:「沒事,師父這一輩子,不窩囊,不委屈。收了你這個關門弟子,她心裡滿意。贏了最後一仗,笑著走的。」 「有一句話,我問你,也代師父問你。」 木代心中一凜,擦乾坐正,挺直脊背。 「師父說,木代這孩子,老是問我,師父,我看起來厲害嗎?讓人害怕嗎?喜歡穿一身黑的衣裳,項鍊上還要掛個骷髏頭,說要讓自己看著很酷,有氣場,不動聲色,殺人於無形,朝著滿世界張揚跋扈。」 木代含著眼淚笑,這是她嗎,好像是,是她從前的夢想,江湖老話叫揚名立萬,眼一翻,地球都要抖三抖,想在別人眼裡不同,讓人高看,讓人敬畏。 「師父問你,現在還想這樣嗎?」 木代搖頭。 不是想,也不是不想,而是,不重要了,她已經站在了一個,完全不一樣的位置上了。 鄭明山笑起來。 「師父說,你告訴木代,我們學武之人,就是全身攢著一口氣,也不止學武的人,所有人,都是全身攢著口氣,以一人之力,去面朝世界。」 「這世界該有多大啊。」 「不要試圖對世界擺闊、擺臉色、耀武揚威、發脾氣,你去對著它逞威風,只會泄你的氣。世界那麼大,你朝它傾瀉多少氣,它就收多少,哪天還回來,防不勝防。到最後,你的氣弱了,只會被它拖得跌跌撞撞的走。」 「你要內收,不慌不忙,你的氣平了,這世界的氣就壓你不倒,你有自己的步調,對這世界謙和,它也給你回報,想要的,自然會到。」 木代輕聲說:「大師兄,我一切都好。」 …… 靜默中,屋外的人聲忽然嘩動。 到時間了嗎,木代抬頭,炎紅砂的聲音已經到門口了:「木代木代,開門啦,開始啦!」 也有曹嚴華的:「小師父,新娘子要見人了,別躲了。」 真的開始了,明明花了一個下午專門等待,忽然到來,還是覺得猝不及防。 木代喉嚨發幹,站起身子,想到屋外那麼多人,小腿忽然緊張到發顫。 鄭明山說:「來。」 他握住木代的手,掌心厚實,溫暖有力,送她到門邊。 木代伸手去轉門把手,很快就轉到盡頭處。 她抬頭看鄭明山。 鄭明山說:「去吧。人生那麼長,坎那麼多,這是一道,以後還有無數道。沉住氣,一道道來。」 沉住氣,一道道來,過坎,也面對世界。 木代笑,然後打開門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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