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
四三四


  除了女店主並不知道「小刀叔叔」意指何人,所有人的目光,刷的盯在了羅韌身上。

  羅韌處變不驚,乾笑:「我怕他無聊,讓曹胖胖抱他出去買糖吃……」

  心裡卻在咬牙:小兔崽子,鬼精鬼精,居然知道是他幕後搗鬼。

  木代蹲下,幫小傢伙擦眼淚,軟語哄他:「沒事沒事,姨姨也不喜歡他。」

  嶽小峰拿手背抹眼睛:「不跟小刀叔叔玩。」

  「不跟,絕對不跟。」

  「不要小刀叔叔跟著。」

  「不要,絕對不要。」

  看來結婚是有必要的,男女朋友的羈絆到底不牢固。

  嶽小峰不讓他跟,他就只能保持距離,期間,木代抱歉似的回頭看他,羅韌並不惱火,看著她笑的愈發溫柔。

  他才不會一怒之下拂袖而去,多年鬥爭經驗,讓他學會要爭取核心人物。

  路上,炎紅砂忽然接到神棍電話,也不知神棍交代了她什麼,她嗯嗯啊啊幾聲,掛了之後,忽然就把半日遊的安排拋諸腦後,暗搓搓一會兒湊近一萬三,一會兒又跟曹嚴華耳語。

  再然後,幾個人各持理由,有肚子疼想回去休息的、有想去找營業廳換手機套餐的,最能掰的是一萬三,說,我剛收到短信,當年跟我一起騎行川藏線的哥們現在也在古城,我得去會會。

  走吧走吧,羅韌並不在意,至於木代,一門心思都在嶽小峰身上,問他:「咱們也回嗎?」

  「不回,逛街街。」

  於是繼續逛街街,行徑一處時,邊上突然傳來蒼老而又沙啞的聲音:「是沒插花的姑娘吧,要不要算上一算?」

  轉頭看,角落處蹲了個老頭,頭臉都纏著麻布,只露一雙看不到光的渾濁老眼,腳邊有個討錢的飯盆,還有個供客人坐的小馬紮,背後一根竹竿帶著布幌子伶仃地靠在牆角,依稀能看到「葛二、算卦」幾個字。

  羅韌也在不遠處停下,並不去刺激嶽小峰的敏感神經。

  木代對算命不感興趣,但對葛二的前半句很好奇:「什麼叫沒插花的姑娘啊?」

  葛二喉嚨裡滾了兩下,帶痰音:「就是沒嫁人。」

  這老頭的眼光還挺毒,對於算命的,想試探准不准,就看你自個兒會不會唬,木代唬他:「誰說的,我結婚很早,兒子都有了。」

  她抱著嶽小峰在小馬紮上坐下,順勢在小傢伙腦門兒上叭嗒親了一下。

  葛二說:「姑娘,你命裡有女兒的緣,將來,你是帶個女兒的。這個可不是你兒子,至多是乾兒子,要麼半子……」

  說著,目光從嶽小峰身上掃過,眸子忽然緊了一下,喉頭有點發幹。

  木代有興趣聽:「說下去啊。」

  葛二喉嚨裡又滾了一下,語氣怪異,說:「這個小娃娃,讓我仔細看看。」

  他黑褐色的、橘皮百結的老手,慢慢摸上嶽小峰的手背。

  大概是嫌他手粗,嶽小峰「哎呀」一聲把手縮回去,小腦袋抵在木代懷裡,自言自語說:「看什麼呀。」

  葛二乾笑,忽然說:「好,這個小孩兒,面相長的好啊。」

  他的話忽然多起來,指點木代:「你仔細看啊。」

  「相貌連通五臟六腑,人的臉部,額頭、下巴、鼻子、左右顴骨,是五座山,代表五嶽,鼻子是中嶽,代表自己,必須高過其它四嶽,但不能太高,太高顯孤;也不能太塌,太塌沒主見……」

  他講的晦澀,自己卻起勁,手指如顫巍巍鷹爪,順著嶽小峰五官比劃,木代聽的一頭霧水,嶽小峰卻忽然「哎呀」一聲大叫起來。

  木代急低頭,嶽小峰氣鼓鼓的,伸手撓著腦袋,葛二訕笑:「太對不住,小孩子細皮嫩肉的,老頭子手粗,劃到了,對不住對不住。」

  他的手是粗,有些乾裂的老皮硬翹,小孩兒頭皮嫩,真劃到了怕不是有道血口子。

  木代趕緊去看嶽小峰頭皮,還好,沒有異樣,葛二局促地站起來,佝僂著腰,一個勁道歉。

  年紀這麼大了,對著她又是鞠躬又是賠禮,木代不好意思,但心裡覺得不對,有那麼一團疑竇,見風的草一樣開始長,卻不知道要長到什麼方向。

  手機忽然響起,她一手護住嶽小峰,另一手去接手機。

  是羅韌的聲音,說:「你帶著嶽小峰回去,現在。其它的,我來解決。」

  掛了電話,木代站起身,忽然想到什麼,四下去看,她記得,起初羅韌就待在附近的,但是現在,他不見了。

  太陽有點低了,這兩天,古城的天氣不大好,入午後就犯陰,起大風,濃雲往頂上一照,疏淡的陽光染上一層灰,好好的午後,搞得跟行將入夜似的。

  葛二走在髒舊的長巷子裡,懷裡挾著長竹竿,布幌子迎著風,獵獵地飄,腋下同時夾著飯盆和疊起的小馬紮,躬著背,劇烈的咳嗽。

  巷子盡頭處,有他棲身的小屋,幾平米,是住戶用來放雜物的儲物房,經不住他磨嘴皮子,半送半租給他住,門是木板拼接的,透著風,他在內裡糊了好幾層報紙。

  推開門,裡頭黑漆漆的,透著香灰味,葛二放下身上的傢伙,往屋子正中走了幾步,伸手拽著了懸空的燈繩。

  罩著一層油灰的鎢絲燈在頂上悠悠地晃,暈黃色的燈光把屋子角落處的一個簡陋供台掠的忽明忽暗。

  供台是沒打磨過的廢木板拼接成的,邊上還有棱棱冒起的釘頭,正中是個香爐,裡頭積厚厚的香灰,像拱起的墳包,正中插一根熄滅的紅蠟燭,周圍環三根線香,熏黑的牆上貼很多畫著道道的符紙,正中是赤膊的鍾馗,兇神惡煞,手撕小鬼。

  葛二清清嗓子,邊上摸出火柴,抽梗子劃了焰,蠟燭和香頭點上,又抽開抽屜,拿了納鞋底的大頭針,頂著指腹紮出了血,擠了一滴,落到香灰裡。

  再然後,陰測測的,從懷裡掏出一個糙黃紙包,看了一會兒,慢慢湊近燭頭。

  就在這個時候,身後忽然破空有聲,一把冰涼鋥亮匕首,斜空裡突然飛過來,噌一聲帶翻香爐,硬生生紮進桌面裡。

  香灰打翻,被從突然大開的門外吹進的風揚起,侵入他本就生翳的眼睛,身後傳來腳步聲,一步一頓,一頓一沉。

  葛二被香灰嗆的咳嗽,勉強回過頭去看,透著灰霧,只模糊看到一條人影,高大,迫地他要仰頭看。

  羅韌抽走他手裡的糙黃紙包。

  當時,木代看不到,他的角度,卻看的分明——葛二說的滔滔不絕,老手看似沒碰到嶽小峰,卻在某個一瞬間,手腕一沉,以很快的手法,施了巧勁,擢了小傢伙兩根頭髮。

  他攥緊紙包,去到供台邊,拔出釘在桌上的匕首,拿匕首尖撥了撥從倒翻的香爐裡滾出的一團,那是很小的幼貓的頭骨,猙獰而又詭異。

  老傢伙,一看就來路不正,渾身透著歪和邪氣。

  羅韌冷笑一聲,踢開靠邊疊起的馬紮坐下,手裡把玩著那把匕首:「你都七老八十的人了,倒是給我說清楚,為什麼跟個兩歲多的小孩兒過不去。」

  葛二惶恐的往後退,退不了兩步,背就抵上了冰涼的牆。

  羅韌笑起來。

  「你不說?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。或者,也用不著你說,我多的是手段讓你死的像個理應死掉的人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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