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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二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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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八卷 第7章 這門,像個天然的關口。 一頭是團霧、破落、陰暗、搖搖欲墜,另一頭是寶藍色的天、瓷白的雲、和風、還有喧囂世界的人聲。 這就是出口嗎? 曹嚴華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,探著腦袋去看,忽然聽到木代大聲在問:「羅韌呢?一萬三呢?」 那層薄霧裡,有譏諷似的怪異笑聲,然後像是疊加,一條影子疊住一條,合二為一,再合二為一。 最終,只剩了一個,就好像是簡言,最初以為各有所指,後來才發現,面目不同,說的都是人心。 木代覺得那是小七,它脖子上還掛著她憤怒時扔出去的鞋子。 它說:「他們出不來啦,你們走吧,再不走,可就來不及了。」 木代只當它說話是放屁:「是不是你們,花言巧語的,騙的羅韌他們出不來?」 小七哈哈大笑,上身笑折了一百八十度,和下身疊在一起,乍一看,像是腰斬少了半截。 說:「沒有,我們一句話都沒跟他們說過。」 羅韌做事冷靜,習慣聽取各方資訊然後自行判斷,一萬三自己就是個鬼靈精,是能反把騙子給騙了的人。 兇險也許也瞭解他們各自的秉性,知道跟聰明的人說話,多說多錯,於是索性不說。 木代的腦子裡亂作一團。 其實有凶簡作陪,事情反而簡單成了選擇題,你或者信它,或者不信,或者挑著信,撐死了也只三個選擇。 但如果全靠自己摸索,以羅韌的小心謹慎和一萬三的事事懷疑,聰明反被聰明誤,這題會解出無數方向,他們也會在觀四蜃樓的泥沼裡越陷越深。 小七說:「我早跟你說了,我是好人,想幫你出去,你就是不信。好話歹話我都說盡了啊,再不走,就不讓你們走啦,我可要翻臉了啊。」 木代的胳膊上激起細小的顫慄,說不清這些凶簡到底是什麼東西,它不是人,笨拙地模仿著人的形體和語言,卻缺少圓融的偽裝和過度,它像個老朋友,用閒聊的口氣說「我可要翻臉了啊」——但木代覺得,它是認真的,而且這翻臉,一定猙獰可怕。 她梗著脖子,大聲說:「沒有只我們走的道理,羅韌和一萬三都還沒出來。」 小七乾笑:「你們人不是講究舍小保大,舍車保帥的嗎?原本只犧牲兩個就好了,你們三個還有活路——現在要一起陪葬嗎?那就都別走了,跟你們玩了這麼久,玩累了,不玩了。」 話音未落,一隻手臂驟然伸長,驀地纏向那扇門。 炎紅砂大叫:「它要毀了這門!木代,門沒了,我們就都出不去了!」 她沖上前去,迎面揪住那根手臂,突然間雙腳離地,已經被那根手臂拋翻了出去,曹嚴華大吼一聲,直直撲翻小七,也說不準它是什麼材質,開始覺得軟綿綿的,忽然又縮成了紙片一樣的厚度,倏的一下,就從曹嚴華的鉗制裡脫開了,觸鬚樣的手臂,向著門身重重一擊。 吱呀聲響,那門,隱隱的傾歪了。 一團混戰,木代也顧不上什麼招式了,和炎紅砂兩個猱身而上,拽、踢、踹、扯,什麼招都用,小七的肢體此刻如同蟒身,沉重、膩滑,折彎到難以想像,越伸越長,或勾脖子或纏腳,很快把幾個人纏在一起,嗤嗤笑著,就地迅速滾翻開去。 越勒越緊,三個人,像扭曲疊加在一起的球,被小七帶的急速翻滾,頭重腳輕,昏天黑地,木代覺得自己的意識都模糊了,忽一瞬被壓翻在最下面,忽一瞬就滾到最上,可以看到薄薄的霧和五道往濃霧中延伸的浮橋,還可以看到,她們離滾落的崖邊越來越近…… 電光火石間,木代忽然想到什麼,大叫:「血,它怕我們的血!」 下一瞬,覷著翻滾下的位置,她手臂伸出,直直蹭過地上突兀的尖石,手背刺痛,眼見見紅,不管不顧,反手就往小七身上抵了過去。 果不其然,魔音穿耳似的嗤笑聲變作了痛籲,身上的鉗制一松,幾個人跌散看來,木代剛剛站起,就聽到小七猙獰的吼聲,整個高臺震顫著晃動,石塊從崖邊滾落,那幾座浮橋搖搖欲墜。 木代反應過來:「他們出不來,我們就去找!只要把人帶出來就可以!」 她跌跌撞撞地奔到一座浮橋口,隱約看到入口的踏板上有篆體的「木」字,不是這個,這是她出來的路,她要找羅韌的。 高臺晃動的更厲害了,木代被震的翻倒在地,手腳並用著爬,終於看到那個古體的「金」字。 她交代了句:「我去找羅小刀,你們分一個人去找一萬三,留一個防住凶簡!」 說完了,咬牙起身沖到了浮橋上,說來也怪,上了橋反而晃的沒那麼厲害了,越往前走霧越濃,木代伸手握住兩邊的攔繩,手心都是汗。 也不知走了多久,抬腳邁步甬道的刹那,漫天遍野,四面八方,忽然都是小七那怪異的聲音:「每個人都只能走自己的道,你以為,這樣硬沖進去,就能把他帶出來了?」 ——你以為,這樣硬沖進去,就能把他帶出來了? 這是什麼意思? 進去了才發現,不是她之前走過的那種甬道,沒有山壁,也沒有波影,像一大片荒蕪的,看不到邊的空地。 木代茫然的,一路往裡。 一個不留神,忽然步入裝飾豪華的房間,四面去看,那種繁華透著落伍,像是數十年之前。 有個中年女人,立在雕龍飾鳳的餐桌前,兩手顫抖著擰開手裡的藥瓶,有幾片藥滑落在桌上的湯碗裡,泛起氣泡。 那個女人神經質似的拿起湯勺,在碗裡拼命的攪。 木代問:「你是誰啊,你認識羅韌嗎?」 那個女人置若罔聞,木代疑惑的轉過頭,發現自己正對著落地穿衣鏡,穿衣鏡裡,卻怎麼都看不到自己的臉。 正驚出一身冷汗,整個房間忽然漂浮起來,她還在原地,那個房間越飄越遠,像是盛在巨大的肥皂泡裡,顫顫巍巍,似乎伸個手指就能戳破。 木代囑咐自己沉住氣,也許這一次,規則跟之前不一樣,不能慌,穩住了,再看。 又一次落腳,是在一個髒舊卻喧嘩的巷子裡,面前圍了一堆人,有男人暴怒的喝聲:「我叫你不學好!養你還不如養條狗!」 木代過去時,正聽到咯嘣一聲,木尺抽斷,一個中年男人氣喘吁吁的退了兩步,扔掉手裡的斷尺。 而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人,那是…… 木代幾乎叫出聲來:那是羅韌。 是少年時的羅韌吧,身量已經很高,比那男人高了足足一頭,梗著脖子,嘴裡叼著煙,斜睨著那男人,臉上脖子上,都是木尺抽出的血痕。 滿不在乎地沖著那個男人笑,說:「爸,打完了?沒事了?沒事我走了。你歇歇,有勁了再打。」 說完了,理了理扯歪了的領口,分開眾人出來,木代迎上去,小腿一直發顫,說:「羅小刀,你記得我嗎?」 羅韌手臂擋開她,說:「不好意思,讓讓。」 木代趔趄著後退,目送著羅韌走遠,羅韌的父親破口大駡,狠狠扔出一塊磚頭,那磚頭噌著羅韌的肩膀飛過去,羅韌活動了一下脖子,連頭都沒回。 人群議論紛紛著散去,木代愣愣站著。 羅韌說,不好意思,讓讓。 他看見她了,卻似乎聽不到她的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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