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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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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嚴華緊張:「是。」 「散步的時候,你根本沒想著要找我,也沒想著,要去聚散隨緣找我們?」 曹嚴華尷尬,但頭點的很篤定:「是。」 木代的脊背上泛起寒意,忽然對著車流大叫:「小七!出來,小七!」 半空中掠過怪異的笑聲,小七的身影好像自遠處竄上天際,再沒出現了。 木代拉曹嚴華:「走。」 兩個人,一起退回到甬道,但沒有路了,前面是石壁,波影只剩下緊挨著的下一幅,那是聚散隨緣。 曹嚴華有點緊張:「小師父,怎麼回事啊?」 木代伸手去拭面前堅實的石壁,說:「過不去了,到頭了。」 過不去了,到頭了。 小七說了一些真話,說的更多的,是假話。 ——觀四蜃樓,不是重新經歷人生,而是把人生的無數種可能,都當成模組一樣來拼接。就如同當年在育幼院,霍子紅可以收養她,那是模組a,也可以不收養她,那是模組b。 觀四蜃樓,像一個魔方,把不同的模組翻轉。 起初,小七建議她,不要插手,悶頭往前跑,她如果那麼做了,對波影看都不看,她的終點,會是一個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場景。 但是插手了,也會有風險,人生的軌跡線會奇跡似的一致,也會決然不同。 曹嚴華說,「小師父,我好像是出來散步的」,又說「心裡怪怪的,總覺得這個索道,跟我有關係」。 曹嚴華不想再當賊,改變了人生的一部分,於是,與此同時,他忘掉了真實世界裡五個人的一些事,忘掉了和木代在索道初遇,忘掉了麗江的那間聚散隨緣,只在心底留有最朦朧的印象,直到巧合似的,看到了木代本人——對他來說,木代是真實世界的提醒。 所以,為什麼那麼多人試過,但走不到終點?因為插手和不插手,都同時帶來巨大的風險,五個人同時下一盤棋,棋局一定會面目全非。 木代嘴唇囁嚅著,往來路去跑,才剛跑了兩步,砰的再次撞上石壁,痛的跌坐在地,曹嚴華趕緊過來扶她,木代卻沒有動,半晌,嘶啞著嗓子吼了一聲,拳頭重重砸在地上。 前路也封死了,走過的路,不能再回頭。 曹嚴華很慌:「小師父,怎麼了啊?」 回不去了,改不了了,只剩下一副波影,不能再自由穿梭到過去的情境裡去了,不能去找萬烽火或者馬塗文打聽羅韌,也不能通過波影進入到遇到紅砂的那個未來,她和曹嚴華的軌跡線互相碰撞的地方,虛幻消退,現實來臨,這新一重的現實,就是她們的終點。 曹嚴華陪著她在狹小的山壁間坐了一會,波影在面前閃,影光鍍到兩個人的臉上,過了會,曹嚴華說:「小師父,我們進去吧。」 木代疲憊的起身,任由曹嚴華拉著,邁進這最後一重波影。 遊人真多,挨挨擠擠,吆喝聲不絕於耳,木代一直在想羅韌,他的人生,想改動的地方,很多吧。 他想救回叔叔羅文淼,想讓聘婷不被凶簡附身,想讓塔莎平安活著,想讓菲律賓的一眾兄弟不要白白赴死。 再來一次的機會,誰不想把握呢,連曹嚴華都想修正那些「拍拍屁股就走,不是大丈夫所為」的小遺憾,更何況是死生大事? 木代低聲喃喃:「可是,你不能把我改沒了啊。」 酒吧的外牆已經裝飾好了,形狀顏色各異的酒瓶子,陽光下泛著灼目的光,推開門,那個染白頭發的調酒師在練甩杯,陣地從吧台內轉到了吧台外,廳裡的桌椅都被他旁挪,占著個偌大的場子開落轉合,像個跑江湖賣藝的。 曹嚴華茫然:「我三三兄呢?」 話還沒落音,張叔的大嗓門從旁亮起:「小老闆娘回來了啊。這個小胖哥是誰啊?」 木代勉強笑了笑,說:「這個……是來酒吧打工的。」 張叔笑出聲來:「也真稀奇了,又來一個打工的,前兩天來了個姑娘,死乞白賴要打工,老闆娘說酒吧不招人,結果那姑娘說不要錢,倒貼也幹!」 木代奇怪:「誰啊?」 樓梯上傳來尖叫聲,木代抬頭,看到久違的紅砂,像一陣風一樣卷了過來,尖叫聲不停,撞翻了調酒小哥,甩杯骨碌碌溜到了牆角。 曹嚴華也大叫:「紅砂妹妹!」 他張開雙臂,滿心歡喜地迎上去,到近前時,炎紅砂身子一矮,從他胳膊下鑽過來,來勢不減,幾乎是直撲過來抱住了木代。 木代沒站穩,砰的撞到身後的桌子上,然後艱難地伸手去推她:「紅砂,腰,腰,我撞著腰了。」 §第八卷 第6章 和木代一樣,炎紅砂由凶簡陪著進了觀四蜃樓。 和曹嚴華一樣,炎紅砂覺得凶簡滿嘴鬼話,並不可信,但和曹嚴華不一樣的是,她不好意思動手打。 「那個凶簡,」她說,「賣萌賣傻的,和我說話的時候,還用小孩子的口氣。江湖老話,伸手不打笑臉人啊,它臉皮又厚,罵也罵不走。」 於是就由著它跟了。 這凶簡,像話嘮一樣,一路就沒住過嘴。 「說話也前後矛盾,一會催我走,說時間不夠,一會又讓我停,讓我進到波影裡做點什麼,我真是被它搞的腦袋都大了。」 果然,到了紅砂這裡,凶簡又是一套說辭,曹嚴華糊塗了:「那到底哪句是真的啊?」 木代想了想:「事情的關鍵不是真話假話,凶簡的目的不是撒謊,而是把整個局給攪亂。」 「就像一道題,五個部分,大家都解對了才是對,一個人錯了,全盤皆輸。」 「所以這一路上,凶簡根本就是隨心的去講一些話,真假都無所謂。而且我覺得,它們一路都在互相通氣。」 炎紅砂恨恨:「對,難怪它們嘻嘻哈哈,跟貓戲耗子一樣,一定是互相通氣,即便你走對了它也不著急——只要把另外的人引錯了就好。」 木代問炎紅砂:「你改了什麼?」 炎紅砂忽然不說話了,過了會,她眼圈慢慢紅了。 說:「木代,我想讓我爸爸媽媽不要出車禍。」 雖然從小到大,有爺爺和叔叔百般疼愛,但對於失去雙親這件事,炎紅砂始終心裡有個結。 「我看到車禍發生之前,爸爸在開車,媽媽抱著我坐後排。我忍不住,就進到波影裡去了。凶簡跟我說,我可以附到當初的那個小紅砂身上。」 炎紅砂就那麼做了。 「我媽媽抱著我呢木代,我覺得我是這輩子第一次被她抱,感覺真好,媽媽身上好香。」 她貪戀似的深吸一口氣:「我媽媽長的比我漂亮多了,跟她比,我就是長歪了的。」 可她到底也沒能改變什麼。 「太小了,那個時候,才一歲多點,不會講話,就算附到小紅砂身上,也說不出話來——多少話,沖出喉嚨,只是歇斯底里的大哭。」 「媽媽一直哄我,爸爸也一再回頭,問是不是餓了,是不是生病了,一來二去的就分了心,然後……車禍就發生了。」 炎紅砂雙手捂住眼睛,一直吸鼻子,鼻頭紅紅的,木代伸出手去輕輕幫她拍背,有簌簌的細沙落在她赤裸的腳面上——與之前不同,這一趟,即便在波影裡,漏斗也開始漏沙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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