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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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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八卷 觀四蜃樓 §第八卷 第1章 篝火的光映在臉上。 木代有點不自在,她不大會擺拍照的姿勢,尤其是這麼正式的合影,鏡頭一對過來,人就有點發僵,不自覺想問:好了嗎?拍好了嗎? 對面的神棍樂顛顛的:「再來一張,換個姿勢。」 還要換個姿勢啊…… 木代磨蹭了一下,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,眼角餘光瞥到曹嚴華——他也好不了多少,右手本來是放膝蓋上的,現在四處找不到位置去擺,也不知是哪一瞬搭錯了神經,忽然托住了腮。 看著跟女子思春似的。 木代一個忍不住,噗嗤一聲笑出來,然後趕緊道歉:「怪我怪我,我們再來。」 她清清嗓子,站直了些。 神棍沒動,托著那個手機,雨絲在空中斜著打,被火光映的發亮。 木代心裡掠過一絲異樣,笑容漸漸僵在臉上,她竟然不敢轉頭,叫:「羅小刀?」 羅韌的手還搭在她的腰側,但他不動,也不回答。 「曹胖胖?」 她用眼角餘光去看,曹嚴華依舊托著腮,手指誇張而彆扭地翹著。 木代站了一會,聽到風鼓蕩著帳篷的聲音,看到神棍舉著的那個手機漸漸被雨絲濡濕。 再然後,她小腿發顫,慢慢地從五個人的拍照隊形裡走出來。 他們都不動了。 奇怪的是,她並不很慌。 她給自己打氣。 七根凶簡上身,一切那麼順利的解決,本來就有些匪夷所思,發生一些詭異的事才合理——沒關係,羅韌他們都沒事的,一定沒事。 反反復複,一直跟自己念叨這些話,直到雙腳發麻,手有些凍僵,她雙手送到嘴邊呵了呵氣,猛搓了幾下,開始把人往帳篷裡搬。 來來回回,累的氣喘不勻,這是實打實的力氣活,不像輕功可以取巧,每個人都重的像沙袋,她連拖帶拉,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所有人搬了進去,最後拉上拉鍊門的時候,看到門邊的曹解放,嘴巴半張,翅膀半開,像尊活靈活現的雕塑。 篝火漸漸滅了,遠處傳來淒厲的狼嚎,木代不去理會,毯子張開,蓋住幾個人,自己也鑽進去,挨著羅韌坐下,手裡攥著電擊槍。 左右都冷的沒有溫度。 睡一覺,也許睡一覺就好了。 嘴上這麼說,卻並不能真的睡著,一直攥著毯子,外頭的雪越下越大,木代仰著頭,茫然聽雪片落在帳篷上簌簌的聲音,帳篷高處有一塊平頂,雪積的一多,就沉甸甸地往下墜,木代手往上一拍,隔著帳篷,把那一塊雪打的四下飛散。 就這樣呆呆地看,機械似的伸手擊打,直到有一瞬,驀地反應過來:雪好像停了,帳篷外頭有奇異的光流轉。 她的心砰砰亂跳,咬著牙從毯子裡鑽出來,拉下帳篷的拉鍊。 沒有雪,也沒有雨了,鳳子嶺三座巨大的山頭剪影,這一時刻看來,與真正的鳳凰無異。 不是的,木代忽然打了個寒噤,不自覺地退了兩步,連呼吸都屏住了:她覺得,那不是山頭,那是蹲伏在那裡的,巨大的真實的鳳凰,她的呼吸稍微滯重,鳳凰都會被驚動轉頭。 流轉著的奇異的光來自頭頂之上的蒼穹,那是北斗七星,組成巨大的勺子,勺柄像鐘錶刻盤上的指針,又像閃灼著寒光的長劍,緩緩轉動。 木代忽然憤怒,大叫。 ——「搞什麼名堂!」 ——「你把我的朋友怎麼樣了?」 ——「你到底想要什麼?不要裝神弄鬼的!」 罵急了,蹲下身去抓了石子,向著七星狠狠拋擲,電擊槍舉起來,向著虛空發射一記,電極帶著長長的線飛射出去,找不著目標,又凋謝似的落將下來。 木代站了很久,風大起來,把她的頭髮吹亂。 也不知是自哪個時刻,四周開始傳來遼遠而又空闊的聲音,像遠古時候,部落的族人虔誠放歌。 「斷竹,續竹,飛土,逐宍……」 這上古謠歌…… 木代驀地回頭,他們紮營的平臺像是成了孤島,看不見來路,也沒有了那些高高低低的山石,遠處的黑暗裡,憧憧的影子,像黑色的皮影,又像只在博物館看到過的,最簡樸的原始繪畫。 大隊大隊的人在伐竹,竹林成片倒下,強弓射出彈丸,野獸在奔跑,刀砍下,血跡揚上半空,有人被強摁進水裡,水花激烈的噴濺,而遠處只是水面起了漣漪,有人被吊上半空,脖頸勒細,身子像枯枝一樣飄搖,有人被架上柴堆,掙扎著隱沒於竄起的火頭之中。 畫面越轉越快,不再單純是她曾經看到過的簡言畫面,有攻防,萬馬奔騰,衝殺,巨大的投石機拋出大石砸塌城牆,身首飛離,降卒被殺,屠城,累累屍骨相疊。 慢慢的,那些畫面開始有了現代文明的痕跡,有軌的列車,槍,爆炸,半空折斷的飛機…… 所有影像都是黑色的線條和輪廓,沒有聲音,沒有細節,只透過眼球,卻如同最鈍的刀子,劃拉著人的身體。 木代咬著嘴唇,一動不動,她並不想閉上眼睛,相反的,很多畫面她都看進去了,眼前流動的,像是殺戮的歷史,說是人的歷史也不為過,反正,自人類誕生以來,沒有哪一天是完全沒有戰爭和殺戮的,即便是在相對和平的現代,局部大小戰爭和衝突依然從來沒有中斷過。 天地間的空氣無窮無盡,供再多些人也不怕匱乏,但總有人要拼個你死我活,不能共戴一片天。 恍惚中,那些影像消逝,霧氣漫起,影影綽綽間,現出幾條若隱若現的、比例失調的細長人影來。 它們擠擠挨挨,動作誇張地推推搡搡,聲音嘈切的像烏鴉,嘰嘰喳喳,你爭我搶著說話。 ——輸了輸了,他們輸了。 ——他們死了嗎? ——死了死了,也許死了。 木代毫不客氣,彎腰撿起身周的石子,一股腦兒扔過去,大叫:「放屁!」 嗖嗖嗖,石子消失在霧氣之中,惱怒之下沒有準頭,並沒有砸到誰,但那幾條人影都像是被嚇到,好一會兒都沒敢動。 過了一會,它們又窸窸窣窣地交頭接耳起來。 ——她氣了,她在生氣。 ——又不怪我們,殺人的從來是人,又不是我們。 ——就是就是,他們先壞,我們才能落腳。 不可怕,木代並不覺得可怕,至少,不像在夢裡那樣怕,或許是因為,朋友們都出事了,每一絲軟弱都找不到依靠——最無助的時候,往往也是最無畏的時候。 木代朝前走了兩步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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