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
三六九


  真看不出來,曹嚴華的水晶玻璃心下頭,還有顆滾燙的愛國心呢。

  說的在理,羅韌苦笑,又提醒神棍:「看看木版上,都講了些什麼。」

  神棍嗯了一聲,挎著的布袋裡翻出一個折疊放大鏡來,又推推鼻樑上的眼鏡,就著木版看了起來,看了一會,臉色越來越怪,說:「小蘿蔔,你找紙筆出來,咱們得畫一畫。」

  大概是很難理解吧,出發的倉促,並沒有備紙,羅韌從背包裡翻出帳篷備用的墊布,招呼大家幫忙展開,又扔了兩支螢光記號筆上去。

  神棍對眼前的一切置若罔聞,一直皺著眉頭看木版,俄頃又仰頭看帳篷頂,苦苦思索的模樣。

  一頁木版不長,看的很快,看完了,傳給炎紅砂,她一見滿屏不認識的古體字和螞蟻爬一樣的筆劃就發怵,一瞥之下,只看到一個陰陽太極圖,順手就把木版傳給邊上的木代,向神棍說:「你給講講唄。」

  字太小,木代看的也有些暈,曹嚴華湊過來一起看,在邊上嘀嘀咕咕:「我去,這啥玩意兒,這老子說的什麼,人咋長的跟餅似的……」

  傳到一萬三手裡時,他看都懶得看,直接遞給羅韌,反正有人看了會共用的,這樣節省時間,更效率。

  羅韌拿在手上,並不遞回給神棍:「講一下吧,你講的時候我看。」

  神棍抓了根記號筆在手上,揭了蓋,似乎斟酌著怎麼樣開啟話題。

  「這個木版上,有一個陰陽雙魚太極圖,歷史上傳說,太極圖是宋朝的陳摶老祖畫的,但是,因為這個圖很簡單,我們不排除陳摶之前,就有人畫出來過。」

  他趴在篷布上,畫了一個陰陽雙魚,手不穩,外圓抖抖索索,像個壓扁了的雞蛋。

  「太極圖有一種周而復始,首尾相銜的意味。整個圖是反旋的,有人說,太極圖是宇宙宏觀的思維模式,反映天體運行和萬事萬物發展的規律,涵蓋了空間時間,包羅萬象,總之,套用到什麼上都行。」

  炎紅砂想笑,但神棍說的嚴肅,她又不敢:就那簡筆劃一樣的圖,還包羅萬象了?

  神棍盯著那個圖看:「那個木版上的話,據說是老子寫的。他講的是人,他說,人就是太極。」

  羅韌失笑,明白了,難怪曹嚴華剛剛說「人咋長的跟餅似的」,這餅,就是太極圖吧?

  「說這話的時候,他隨手畫了幅畫,說,這就是人。」

  說著,神棍拿筆的另一頭,點了點篷布上的扁雞蛋。

  曹嚴華喃喃:「看不出來,老子還是個抽象藝術家——這人也長的太抽象了。」

  羅韌看了那副圖很久,點頭說:「確實是人。」

  神棍喜不自禁:「難得有個文化人,溝通這麼順暢,我就知道,跟沒文化的人說話,太痛苦了。」

  說的時候,以鄙夷的眼神,肆虐了一下除羅韌外的所有人。

  羅韌解釋:「我之前聽過一個說法,太極,指的是宇宙衍生階段陰陽尚未分化的最初形式。」

  「拿來用人做比,人沒有出生的時候,被包裹在羊水之中,的確是類似於一團蒙昧的混沌狀態。」

  「太極圖首尾相銜,負陰抱陽,又有夫妻相配,陰陽相交的含義,人都是這麼出生的。」

  神棍籲了一口氣,羅韌的解釋確實比較簡明一點。

  他接過話頭,繼續下去。

  「老子接下來說,所有人,任何人,剛生出來的時候,都……都像是生產線上生產出來的,外觀不同,但是不影響本質,本質是一模一樣的。」

  曹嚴華驚訝:「老子那時候,就知道生產線了?」

  神棍冷不丁被打斷,一肚子氣:「這是比喻,我用的委婉的比喻,打個形象的比方!不懂別說話!」

  曹嚴華悻悻的,木代雙腿盤著,兩手托著腮,眉頭一直皺著:「可是我師父跟我說過,人的本質是不一樣的,有的人善良,有的人邪惡,就譬如我和獵豹,難道我跟她的本質是一樣的?」

  神棍啪一下拍在大腿上:「這個問題提的非常好,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,小口袋,雖然你也沒什麼文化,但經常能起到承上啟下抛磚引玉的作用,簡直是一塊智慧之磚。」

  木代翻白眼,好想一磚頭拍他腦袋上。

  神棍亮底牌:「老子在木版裡說,人的本質就是人心。」

  炎紅砂第一個反對:「我倒是同意這說法,但是說本質一模一樣,這怎麼可能,難道木代的心和獵豹的心是一樣的?」

  神棍點頭:「一樣,完全一樣,一模一樣。我指的是,心的底板,一模一樣。」

  他指那個畫歪了的太極圖:「老子認為,人心像個太極雙魚,心裡潛藏著善念惡念,都像是與生俱來的基因,甚至數量對等,一半一半。但是,都屬於蒙昧的,未打開狀態。」

  「換個通俗的說法,新生兒呱呱墜地,不存在什麼性本善,根本就是無認知。但是慢慢的……」

  說到這裡,他特意看了一眼炎紅砂:「慢慢的,會各自被啟動。」

  炎紅砂腦子裡火花一閃,像是想到了什麼,一時又抓之不住。

  一萬三冒出一句:「啟動這兩個字,還挺形象。」

  神棍說下去:「啟動的程度很難說,啟動的哪一方多一點,依照各人的體質、家庭、耳濡目染、教育程度、道德水準、敬畏之心等等,各不相同——即便是最善良的人,心裡也有惡念,最十惡不赦的人,也未必人性全盤泯滅。最終呈現的表像如何,就看是東風壓倒了西風,還是西風壓倒了東風。」

  羅韌點頭:「有人綁架,就有人救人,有人犯案,就有人抓捕,有人破壞,就有人建立,石油公司門口,常年有環境保護者示威,為了皮草瘋狂的,有為牟利,有為穿戴,還有為保護動物。但是事情又不能一竿子打死,惡人也能立地成佛,好人也會一念之差。」

  說到後來,他輕笑出聲:「有時候想想,這個世界,也真是精彩到荒唐可笑。」

  木代遲疑著說了句:「所以,凶簡是……」

  羅韌低頭看手中的木版:「最後一句話說,這一層的機關是簡言,簡言是通往七星殺局的鑰匙。」

  炎紅砂看著匣子底部那兩個凹紋發呆:「簡言……第六根沒有簡言,其它五根有……」

  她掰著指頭數:「刀、水、吊、口、土,五個呢。」

  羅韌搖頭:「不是,如果我沒猜錯,這些前期的簡言都只是表像,第六根凶簡收伏之後,所有的簡言都隱掉了——也許是在為最核心的簡言讓位。」

  「那是什麼?」

  一萬三拿過羅韌手中的木版,用手機拍了張版面清晰的圖片,然後騰出身周的一塊地方,一塊塊把活字的版塊拆下,齊整的按原樣排放,然後從中間拈起了兩個。

  人心。

  紛紛擾擾,你死我活,刀兵水土,口誅繩伐,都是表像都是工具,潛藏於之後推波助瀾的,永遠都是人心二字。

  §第七卷 第14章

  字版嵌入,匣子內部發出嗡嗡的沉悶聲響,像是有老舊的齒輪咬合轉動,俄頃這一層底板從中間裂分開,自四面隱入匣壁,另一層底板上升,停住。

  這匣子,設計的頗有電梯原理,一層抽離,一層補上,曹嚴華看了,少不得又要腹誹魯班藏私。

  這一層略深,目測深10cm左右,裡頭疊著一塊錦帛,底版上依舊有兩個一平方釐米左右見方、凹下的鳶紋方格。

  羅韌先還覺得奇怪,這一層只有錦帛而沒有字版,要怎麼去撳動機關呢,轉念一想:第一塊字版並沒有放回去,裡面的各個字模,大概還要挑選使用。

  神棍伸手去拿那塊錦帛,曹嚴華緊張:「神先生,你小心啊,那是布呢。」

  這麼多年了,那塊布是不是早就朽壞了?會不會像一些探險片裡呈現的那樣,手剛碰到,就化成灰了?

  並沒有,非但沒有,神棍拭上去的時候,還有些驚訝:「摸上去還新,不像好幾千年前的東西啊。」

  果然,剛打開一疊,就看到一列墨字:帛書毀朽,依樣謄寫,留待後人觀,趙字。

  木代心裡一動:這個「趙」,會是指梅花一趙嗎?當年,他們打開匣子之後,看到原有的帛書因為年代久遠朽的有些厲害了,就原樣抄寫了一份?

  她催促神棍:「看看裡面都寫了些什麼。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