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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六七


  「七個木件,七個字,樞、璿、璣、權、衡、陽、光。是按照北斗七星的名字來的,也就是說,木件雖然一模一樣,但是不能亂插,要配合著星圖來。我幾何不好,立體感很差,你們誰來?」

  說完了,一不留神和一萬三對了個眼,一萬三怕不是以為要點他的卯,駭笑說:「神先生,你別看我啊,我學都沒上過呢。」

  羅韌說:「我來吧。」

  他先不急著插,讓木代幫忙找了七根細的木枝,一根根仔細去試孔洞的長度,到底就把多餘的截去——七根木枝,剩了不一樣短長,比劃琢磨了好久之後,才一一把木件塞了進去。

  難以言述的神奇觀感,七根木件,幾乎是懸浮著各自歸位,未幾形成了一個倒轉的北斗七星。

  木代有些後怕:「這個機關的設置也是謹慎到極點了,居然還是倒轉的,萬一塞錯了……」

  神棍忽然緊張:「快看!」

  那個北斗七星在緩慢移動著位置了,而隨著北斗七星的變化,那個傾斜的懸浮著的匣子同樣極緩的開始移動,而底部的陰陽八卦雙魚盤,盤裡漸漸浮出水來。

  羅韌預計,這北斗七星應該轉成正向——就好像他們在地圖上描出的那幅「斗柄南指」,而根據目測的速度,達到這個目標還得有一會兒。

  他招呼一萬三他們幫他搭帳篷,帶了一個大帳,雙開間,有人累了,就可以進去歇會——要在這裡待一日夜的功夫,有個落腳休息的點總是好的。

  考慮到白天河流會漲水,他往旁側和地勢高的地方走,時不時蹲下身子去試土壤的濕度,選定了位置之後,帳篷的零部件取出,一萬三和曹嚴華組裝活動式撐杆,炎紅砂鋪地蓬,過了會木代也過來,身後跟著亦步亦趨的曹解放——木代一走,觀四牌樓處只剩下神棍了,它是斷斷不願跟神棍獨處的。

  木代幫著羅韌打地釘、固定角繩、鋪設防潮墊,忙活了一通之後,帳篷支的似模似樣。

  幾個人進去坐著休息,喊神棍時,他一步都不肯挪,拿著小皮尺測測量量,嘟嚷說,要記錄資料呢。

  隨他去了。

  夜半的晚上的確有點冷,羅韌把毯子拿出來大家合著蓋,幾個人擠擠挨挨,看著不遠處忙活的神棍,不知是誰打了個呵欠,這倦意突然間彌漫開來。

  夜闌人靜,很多平日壓伏下的心緒就會出來作怪,炎紅砂喃喃說了句:「咱們現在這樣真好,以後,都不知道各自在哪呢。」

  曹嚴華很樂觀:「還能在哪,麗江唄。」

  炎紅砂看了他一眼:「你以為呢,一萬三只是在酒吧打工的,待個一年兩年可以,會長久待嗎?你也一樣,別忘了,你是從重慶跑去避風頭的,至於我,我老家算是昆明,麗江只是個落腳的地方……還有羅韌,指不定他和木代結婚之後,搬去哪了……」

  忽然間好生悵然,覺得「聚散隨緣」這個名字,起的好傷感:既有緣去聚,幹嘛又要散呢?

  有風吹過來,周身涼颼颼的,炎紅砂順手就把帳篷的拉鍊門拉上了。

  小小的空間,五個人,居然分外暖和,而這暖意,讓困倦發酵般脹大。

  木代偎依在羅韌懷裡,正半睡半醒地打著盹,忽然聽到神棍大吼:「快出來,快出來看!」

  他就在帳篷外,亂蹦亂跳,木代睜開眼睛,下意識一怔——外頭有流動著的光,像是投影。

  她扯下拉鍊,手腳並用的爬鑽出去,觸目所及,倒吸一口涼氣。

  每個人都出來了,沒有任何人說話,仰著頭,有點無措的看向四周。

  觀四牌樓的正中央光芒大盛,那是終於復位的斗柄「南指」的北斗七星,強光灼的人睜不開眼,有那麼一刹那,木代真的要疑心是天上北斗的星光被人間借用了。

  而不知道這光穿透了什麼,在周圍的霧幕上,打下了一列又一列的字,巨大、肅穆、隨著霧氣的氤氳而顫動,像是鮮活,生命在字的背面呼之欲出。

  那是一列又一列的名字,一組五個,五個人名。

  依次排列,像是漢字的自然流變,有篆體、隸書、草書、楷書、行書,都是古體,從前期的古拙生硬,到後期的流暢圓潤。

  木代的目光落在最末的一列,第一個名字上。

  梅花一趙。

  ——師父,你為什麼叫梅花九娘呢?你在家裡行九嗎?

  ——不是,是因為從師門第一代算起,我是第九代。各代承衣缽者,都自動往後延續這數位,另加自己的字、姓或者名,再偷懶一點,像我這樣,直接叫梅花九娘。

  ——那開山鼻祖是誰呢?

  ——叫梅花一趙,這要上溯到明代的時候了。

  據說師門的創始人叫梅花一趙,明明身懷絕技,但閒暇的時候,會推個板車,走街串巷的賣花,依著時令的不同,板車上的花種會有變化,春天是水仙、山茶、瓊花,夏天是百合、木槿、龍膽,秋天是菊花、桂花、留蘭,而到了冬天……

  到了冬天,只賣一種:梅花、梅花、梅花。

  賣花時從不吆喝,而不管是哪個季節賣花,客人向他求推薦,他永遠只推梅花。

  試想想,在夏日盛放的、要把人曬化的陽光下,他揮著扇子,跟著推薦:「梅花好啊,要種就種梅花,等到了冬天,我給你捎幾枝來……」

  木代低聲喃喃了句:「獵豹。」

  羅韌以為自己聽錯了:「什麼?」

  「你之前跟我提起過,獵豹的祖上是怎麼被抓,又怎麼逃出了祠堂下南洋的。」

  沒錯,獵豹的祖上住在那個石板橋的小鎮,有一年,小鎮的水塘子裡,接連淹死了七個人。再然後,忽然有一天,鎮上來了四五個外地人。

  萬烽火那邊查到的消息,說是「操著北邊口音,假作是賣花的小販兒進的鎮子」。

  木代顫抖著伸出手去,指向那無數的人名:「這些都是歷次收伏凶簡的人,上一次,領頭的就是我師門的第一代,梅花一趙。」

  §第七卷 第13章

  ——如果有一天,鳳凰鸞扣又打開了怎麼辦?

  ——放心吧,這世上,沒有任何人可以打開鳳凰鸞扣。

  現在看來,這一列列,五人一組的人名,真像是對老子放言的秋後算帳。

  神棍喃喃:「大聖人也有說錯話的時候呢。」

  曹嚴華想不通:「當初,老子既然能封印七根凶簡,為什麼不乾脆毀掉呢,斬草不除根,這世世代代的,太鬧心了。」

  羅韌說了句:「你們能想到這一點,老子也一定能想到吧——封而不毀,只能說明一件事。」

  炎紅砂轉頭看他:「說明什麼?」

  答的反而是木代,她一直目視列列人名,眼睛裡浸著星亮銀色,說:「他大概是毀不掉的。」

  一時靜默,只曹解放無比歡騰,撲著小翅膀飛高竄低地拿雞喙去啄霧上的亮字,每每啄空——它不瞭解這只是投影並無實體,小眼睛裡滿是啄而不得的迷茫。

  投影的光字漸漸轉淡模糊,像是下一刻就要融進霧裡,自觀四牌樓處射出的星芒也慢慢熄下,羅韌最先回過神來:「去牌樓那裡看看吧。」

  走過去的時候,聽到曹嚴華在後頭說話:「小師父,你覺不覺得,這些人名,看得人心裡毛毛的?」

  炎紅砂奇道:「為什麼啊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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