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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五九


  羅韌笑:「不是喜歡就行了,你是修藝術的,我覺得康復之後,還需要進修一下比較好。有看中的學校嗎?國內還是國外的?」

  聘婷沉默了一下,忽然說了句:「小刀哥哥,你是不是想趕我走啊?」

  羅韌皺了一下眉頭,看了鄭伯一眼,示意他回避。

  鄭伯猶豫了一下,還是出去了:雖然平日裡,他也會惡聲惡氣說羅韌幾句,但其實心知肚明,遇到拿捏大事的時候,一家之主還是羅韌。

  羅韌拉了聘婷的手,示意她在床邊坐下:「叔叔已經去世了,雖然留下一點遺產,但我仔細算過,不足以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。」

  「鄭伯會照顧你,但是他年紀大了,收入也有限。所以聘婷,你得儘快把自己立起來,進修一下,讓自己多點含金量,總是好的。」

  聘婷眼圈一紅,也知道他是為自己好:「小刀哥哥,不是還有你嗎?」

  羅韌一笑:「我當然會照顧你,可我沒法一輩子照顧你。親兄弟都會分家各自生活,我不會一日三餐,都去檢查你鍋裡有沒有米。」

  聘婷沒說話,頓了很久才說:「小刀哥哥,還是從前好。」

  羅韌說:「人只有一雙眼睛,老盯著從前,就看不到現在了。」

  晚上,酒吧打烊之後,木代她們集體過來,又試了一次水影。

  這一趟,再沒有空白的碎片了,場景更加清晰,不要說是聲音和氣味了,就連走在街市上,偶爾和人的擦碰,那感覺都異常真實。

  羅韌囑咐幾個人:別老盯著耍把戲的看,注意周圍,有什麼突出的地形地貌,任何值得留意的線索,都可能是後續查找的關鍵。

  五個人,就在街市上分頭散開。

  開戲的銅鑼一想,一萬三他們還是好奇的不行,爭相挨了過去,有了《唱歌犬》的故事打底,這一趟看的更加仔細,互相咬耳朵說:「還真的,仔細看那個狗的臉吧,還真有點人的模樣。」

  木代不想看,因著獵豹,對這個場景,她本能的反感和反胃。

  她在人群之外信步閑走。

  看到個算命測字的攤兒,算命先生擼一縷山羊鬍子,鼻樑上架個小黑框的山羊眼鏡,身後的掛幌子上寫:測字、算命、代寫家書、吉利名。

  這業務還挺多樣。

  有個中年男人,坐在攤子前頭的馬紮上,紮著褲管,憨憨厚厚,跟那算命先生說話。

  木代聽到他說:「媳婦兒肚子爭氣,剛落地了個大胖小子。俺認字不多,想請先生給起個吉利名兒,要是能立個譜系,就更好啦。」

  「貴姓啊?」

  「姓尹。」

  算命先生翻著邊上的姓名冊兒,裝模作樣:「要立譜系,自當從頭開始。《道德經》裡說,道生一、一生二、二生三、三生萬物,以此類推,譜系不絕。甲子變換,子丑寅卯,鼠牛虎兔,流年更轉,瓜瓞綿綿。」

  「今年是……虎年,此子當名尹道虎……」

  那人連連點頭,一副「先生言之有理」的模樣。

  木代只覺得好笑,這算命先生,不是隨便糊弄人家麼,哪有拿十二生肖給人瞎起名字的,要知道,十二生肖裡有一個是豬,哪一代輪到這個「豬」字,豈不是嘔的要去撞牆?

  她忍著笑,推算著算命先生取的混帳名兒。

  這第一代叫尹道虎,第二代就是尹一兔,第三代是……

  木代心裡忽然一激。

  尹二馬,第三代叫尹二馬!

  §第七卷 第8章

  說到尹二馬,沒人比神棍更來勁,畢竟,那是他熟人。

  他找了張空白紙,配合著牆上掛的大地圖,寫寫畫畫。

  「尹二馬住尹家村,那個地方,距離函谷關景區已經挺遠的了,但是,依然位於我推測的,老子出函谷關行進路線上。」

  「那是南依秦嶺,北眺黃土坡,要是站山頭上,隱隱約約,都能看到黃河。」

  隨手在紙上圈了個圈,權當那是尹家村:「尹家村很小,山頭上零落散佈了十來戶,尹二馬七十歲不到,如果按照譜系,他是第三代,就算二三十年一代吧,水影裡的事,應該發生在一百二十多年前。」

  「那個時候,村子還要更小,周圍更荒。」

  羅韌點頭:「所以,水影裡的那個街市,不可能是尹家村,而是附近的、大的城鎮,四鄉八裡的村民趕集會去的地方。」

  神棍同意,在那個圈外頭,又加畫了個大圈:「以尹家村為圓心的這塊區域,各個方向都有可能。再加上壟鎮、衛姓,可查找的範圍,就小的多了,小萬萬一定查的出來的!」

  真是曙光初現,長籲一口氣的感覺。

  木代笑嘻嘻的:「那你給萬烽火打電話,你打不要錢。」

  神棍可聽不出這弦外之音,樂顛顛的到外頭撥電話去了。

  羅韌憋著笑,心說:太會過日子了。

  初定第二天中午出發去有霧鎮,時間也挺晚了,幾個人先回酒吧收拾。

  下樓的時候,正看到青木上來,他回國在即,跟羅韌應該也有不少話要聊。

  青木跟木代告別,依然很客氣,半鞠躬,說:「木代小姐,以後羅就拜託你了,請多多關照。」

  他跟另外的人不熟,只是點頭打招呼,一萬三瞥了眼炎紅砂,她有點不自然,隨大流地寒暄著:「一路平安,以後去日本,說不定還能見面的。」

  ……

  回去的時候,木代刻意走的很慢,漸漸的就落到了只剩一個人。

  她抬頭看羅韌的房間窗戶,燈光明亮、通透,隱約的可以看到走動的人影。

  青木和羅韌會聊什麼呢?

  木代竟有些惆悵起來,彼時叢林裡生死與共的兄弟,現在塵埃落盡,即將各安一方,兩個國家,說遠不遠,近也不近,以後即便可以經常聯繫,重心也會慢慢轉移,清淡成逢年過節的一抹問候。

  頭再仰些,透過貼近地面表層的燈火,居然能看到夜空裡疏落的星。

  都說人生是條線,有時候和他人的相交,有時平行,木代覺得不像,她覺得每個人都像廣袤宇宙裡的渺小星體,身側億萬星流。

  原本都有著既定軌道,想像裡的、計畫好的,但這宇宙太過雜亂無章,隕石、流星、星體的坍塌和黑洞的形成,多少小行星狠狠撞來,撞得你手足無措,瞬間改弦更張,一直在無極處遊蕩,擦肩無數過客,直到突然間,引力恒定,彼此貼近,形成小小星系。

  每個人都是暗夜裡的星,每段感情都是星體間的引力,星系的平衡、顛簸、被打散、重歸,像極了人的一生。

  命運是什麼呢,也許就是宇宙中無數的無序和雜亂無章。

  身後忽然傳來聘婷的聲音:「木代姐姐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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