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
二七九


  催促羅韌:「趕緊來,拼智商我行,萬一要動手,你也知道的,那是我短板……」

  羅韌沒有廢話:「行,待會你把位置短信給我,我查一下。」

  一萬三說:「你必須趕緊,我在他手上吃過虧的,一翻臉下的都是毒手……」

  一瞥眼,忽然看到青山向著這頭過來,心裡咯噔一聲,聲音立刻提了八度。

  「我這採訪呢!是的,我這書必須有英文版,什麼?日本人也要?不行,不簽給日本人,我抗日……」

  那一頭,羅韌輕笑著掛了電話。

  一萬三放下電話,裝著沒事人樣給羅韌發消息,青山過來,說:「我晚上有事,要翻山路,不能配合你採訪了。」

  晚上,山路。

  上一次,這樣的情境組合險些要了他的命,一萬三頭皮一麻,面上還是泰然自若:「那行,行,今天採訪謝謝你了,這頓飯我請,吃飯,我們吃飯。」

  一萬三絞盡腦汁拖延時間。

  點菜開始點的少,一個一個慢慢加菜,又拉著青山胡喝海吹,期間不忘發信催促羅韌:「快!快啊。」

  他實在也找不到什麼理由硬黏著青山了,再跟該惹人起疑了,而且黑燈瞎火的山路,他也不敢跟。

  而羅韌的信息回的讓他想罵娘:「在趕了,你儘量拖一下。」

  這可怎麼拖啊,一萬三愁壞了。

  又一次推杯過盞時,瞥到青山敞開的內兜裡,露出的錢包一角。

  忽然想起曹嚴華經常唱的那出拾金不昧,一萬三一顆心砰砰跳,借著再一次碰杯的機會,他裝著腳下不穩,撐著桌子跌撲了過去,正撞在青山身上,青山扶他時,他動作很快的,去抽那個錢包。

  計畫的很好:青山離開之後,半路發現錢包沒帶,可能回來再找,這樣又能拖一點時間。或者青山走了之後,他借著送還錢包,再追上個一程半程。

  可惜到底不是曹嚴華,不具備迅速抽藏的技術:抽是抽出來了,沒拿住,直接掉落地上去了。

  青山俯身去撿,手撐著桌子,撿了好大一會。

  起身時,一萬三尷尬地笑:「不好意思啊。」

  青山看了他一眼,說:「沒關係。」

  酒足飯飽,再沒有留人的理由,一萬三眼睜睜看著青山沿小路離開,急的跳腳,趕緊又打羅韌電話。

  羅韌回答:快到了,你哪怕撒潑打滾呢,再想個法子,拖一陣。

  快到了……

  一萬三心一橫,既然是快到了,那我……再跟!

  他朝店家借了個手電筒,戰戰兢兢的,順著小道,一路打過去。

  手電筒有亮,一定會被青山發覺的,一萬三想著該再編個什麼藉口:就說自己是出來看星星?

  走了一陣子,遲疑地停下腳步,手電筒在四周逡巡了一遍。

  這裡是後山,不遠處有個廢棄的院落,屋頂塌了,大喇喇照過去,可以看到院落裡的石磨,還有井軲轆。

  邊上是灌木叢,前頭和後頭的路都黑魆魆。

  按說青山走的不緊不慢,一定會發現他跟在後頭的,怎麼現在,一點動靜都沒有?

  一萬三打著手電筒,又納悶的照了一遍。

  這一趟,電光打到院落裡時,忽然就照到石磨旁的一個人,那是青山,沉默的,直挺挺地站著,眼神勾勾的,一直盯著他看。

  一萬三嚇的手電筒險些脫手。

  定了定神之後,握緊手電筒,手心都出了一層虛汗,心跳的厲害,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的。

  但表面上,還得打著哈哈,裝著是偶遇。

  說:「飯店老闆跟我說,可以從後頭爬山,看星星。這麼巧,你也還在呢……」

  青山不回答,頓了頓低下頭,盯著一萬三的腳,說了句:「你沒換鞋子。」

  一萬三愣了一下。

  青山說:「剛剛撿錢包的時候,我看到你的鞋子。你臉上包了繃帶,也重新換了衣服,但你沒換鞋子。城裡人的鞋子,跟我們穿的不一樣,我記得你的鞋子。」

  一股涼氣從一萬三的背上騰起。

  不錯,炎紅砂把他從地下挖出之後,因為身上的衣服都被泥水給浸濕了,他在羅韌車裡找了備用的衣服換上,但是,鞋子,依然穿的是原來那雙。

  神棍早早就上了炕,盤腿而坐。

  前些日子,每天跟尹二馬擠,在炕上總覺得挪不開身子,現在,忽然多出那麼一大半,怪冷清的。

  身前點了根白蠟燭,蠟燭前頭還立了面小鏡子,他小心翼翼的,拿針尖在手心戳了個口,硬擠出一點點血,在鏡面上畫了個正圓。

  蠟燭移近,對著鏡面叫:「老尹?二馬?尹老弟?」

  這法子,是跟一個好朋友學的,那姑娘當年施展的時候,技藝不精,還被上了身,虧得神棍使勁渾身解數,才幫她恢復了正常。

  尹二馬死前,必定是有話要交代——遺願未成,無法撒手西去,想來會出來溜溜的。

  「尹老弟?二馬?大家都這麼熟了,有什麼話你說一聲啊?」

  ……

  堪堪鬧到一支蠟燭燃盡,炕上還蘊了一大灘燭油——屁點異狀都沒有。

  神棍沒好氣,拉了燈繩,一頭栽倒在炕上。

  黑暗中,他瞪著眼睛看屋子頂棚,慢慢的,眼睛適應了黑暗,屋頂和大樑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。

  真是稀罕,這裡的屋子還有大樑,現在大城市的屋子都不這麼造了,「樑上君子」這種話,也只能意會了。

  尹二馬臨死的時候,咕噥了好多話,他只聽清一個字:「娘。」

  不大可能是惦記死去的娘吧?

  娘……

  這個娘有很多組合,姑娘,親娘,後娘,大娘……

  大娘?

  神棍忽然一個激靈,從炕上坐起來。

  尹二馬是鄉下人,發音裡帶方言和鄉音,很有點l和n不分,他說的「娘」,會不會是「梁」,大樑?

  神棍的心砰砰跳起來,他重新拉著了燈,搬了張凳子擱在炕上,顫顫巍巍站上去,攀住了大樑。

  大樑上,落了厚厚一層灰,神棍的手在梁面上摸來摸去,忽然摸到一塊凹槽,無意中往下一摁,咯噔一聲輕響,彈起一塊蓋板來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