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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七


  木代打起精神,摸索著,拉開羅韌的背包拉鍊,拽了繩子出來,是登山繩,韌度可以保證,羅韌接過來,腰上纏一圈,又拉過肩,擴大著力點:「來,下。」

  木代幾乎不用手,繩子蛇一樣繞繩,儘量不去借羅韌的力,幾個彎繞落地。

  落地之後就癱了,往後一倒,直接暈了。

  然而也並沒有暈多久,似乎只一兩分鐘,又睜眼。

  羅韌還在上頭。

  木代躺在地上,盯著他,頓了頓摸出兜裡的小手電筒,推亮了照過去。

  乍遇光亮,羅韌有些睜不開眼。

  木代有點奇怪:「你怎麼還不下來?」

  羅韌回答:「說的好像我能下去一樣,我又不是你,能隨便上牆。」

  哦,也對,羅韌不會遊牆。

  明知道不該笑,木代還是忍不住,忽然哈哈大笑,地上冰涼,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。

  羅韌擔心的看她。

  木代在下頭多久了?

  歐美的洞穴探查隊中,隨隊經常配備精神病學者,因為黑暗而超靜的地下環境,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,很多洞穴受困者獲救之後,伴隨而來的,反而是後半生的精神失常。

  他不能不擔心:「木代?」

  木代沒理他,過了會,她撐著手臂起來,打著手電筒,在石壁上來回照著看。

  低處的石壁跟高處不一樣,石縫變多。

  她重重的喘息,一直退後,一屁股坐到地上,伸手在地上摸到了什麼。

  說:「羅小刀,你求我啊,求我我就幫你下來。」

  羅韌哭笑不得。

  然後說:「求你。」

  反正求她也不丟人。

  木代哈哈大笑,忽然又止住,說:「羅小刀,你等著,我給你造一條金光閃閃的生財路。」

  說話間,抬手一揚,手裡的紅布袋口散開,光亮的銀元咣當灑了一地。

  撿起一枚,看准了,發力擲向石壁,噌的一聲,牢牢卯住石壁的裂縫,半枚在縫裡,半枚在縫外。

  小是小,但對他來說,足以做腳蹬之用了。

  木代又撿起一枚,先送到嘴邊,吹了口氣,又送到耳邊去聽,嗡嗡的聲音,傳說中錢的聲音,真是悅耳舒心。

  手一揚,又是噌的一聲,卯住另一處石縫,約在前一枚下方一米處。

  然後抬起頭,目光正跟他的相接。

  羅韌心裡說了句:「漂亮!」

  §第五卷 第16章

  即便有「路」,下來對羅韌來說,也不是容易的事——裂縫有深有淺,深的裂縫銀洋露在外頭的部分很少,而淺的裂縫,銀洋又往往立不住,一踩就滑。

  步步小心,最終腳踏實地時,毫不誇張,汗流浹背。

  木代在對面坐著,一直看著他笑,想站起來,一個趔趄又倒坐下去,兩三天沒吃沒喝,又有剛才那樣死裡逃生的一番折騰,大驚大喜之後,一點力氣都沒有了。

  索性往後一倒,直接躺下去,目光觸到洞頂,心頭有奇異的寧靜。

  過去的幾天,她一個人困在地洞裡,時而歇斯底里,時而抱怨沮喪,要麼就憋著一肚子火,發狠要把害自己的人砍的千段萬段。

  而現在,所有這些情緒都沒了。

  如果那個夢是讖言,羅韌註定會有一劫,那麼她之前的那一摔,不應該被抱怨,反而值得感激。

  那是老天冥冥中給她的機會——一切都配合的剛剛好,早一分,遲一秒,後果都不堪設想。

  羅韌走過來,半跪著俯身。

  木代眼眶一熱,也不知哪來的力氣,忽然就坐起來,雙手摟住羅韌,把頭埋到他頸窩裡。

  她記得夢裡,自己流了很多眼淚,那種形同幻滅的感覺,一輩子都不想再經歷。

  現在多好,摟著他,一個有血有肉,有呼吸有溫度的人。

  木代湊在羅韌耳邊,輕聲說:「羅小刀,你永遠都別出事才好。」

  羅韌摟緊她,很久才說:「那你要看好我了。」

  他有很多話想說,卻說不出來,剛剛那生死攸關的幾秒,一直在腦子裡過場。

  忍不住去往最壞的地方想:如果自己死了,或者木代死了,會怎麼樣?

  從前,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。

  木代察覺到羅韌的異樣,忍不住從他懷裡掙脫出來:「怎麼了?」

  羅韌笑了笑,伸手去握她的手,始料未及的,木代一聲尖叫,右手一推,差點把他掀翻過去。

  他握的是她左手。

  背包打開,取出藥品裹囊,攤開了鋪成長條,每個隔袋裡都裝著必要的應急品。

  木代打著手電筒,照著自己左手的中指,包紮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過幾次,幾乎是暗黑色了。

  羅韌取出剪刀,剪開她自己包紮的結口,但布條拿不下來,被血和肉粘住了。

  只能屏住氣,很小心地一點點挪動剪刀的尖,順著布條的絲縷去拆解。

  傷處終於現出。

  她處理的並不好,淤血、紅腫、有新結痂,但也有化膿,羅韌幾乎不忍心去看。

  木代偏過了頭不看,低聲問他:「我手指頭會掉嗎?」

  羅韌沒吭聲,過了會,他拆了一包酒精棉球,拈了一粒,幫她去擦。

  酒精水混著血水下流,羅韌托住她手腕,能感到她半條手臂都在發顫。

  羅韌的眼眶有點發燙,他已經不記得剛剛木代是用哪只手抓住他的,但他記得,她由始至終都沒有松過手。

  木代怎麼可能不愛他,退一萬步講,就算真的不愛,他也認了。

  他從藥囊裡取出一顆消炎藥,拿刀柄碾碎了,拈起了慢慢灑到指甲周圍,又截了一小段紗布,幫她把手指包好。

  木代轉頭,羅韌包的細心,手指頭上,像戴了一頂白色的小帽子,微麻的細痛,潔淨而又乾燥的感覺。

  她說:「舒服多了。」

  笑的像個容易滿足的小姑娘。

  羅韌也笑,頓了頓問她:「你是怎麼掉下來的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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