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
二五六


  又想當然的給自己催眠:「現在,你就是不怕疼的那個。」

  也沒用,手扒住石壁,還是痛的變色。

  不就是一個手指甲,不就是一條腿麼?

  她煩躁極了,像是地底的困獸,徒勞的轉來轉去,也不知道過了多久——這裡晝夜不分,她已經沒有了白天晚上的概念。

  末了,她心裡說:滾你媽的蛋,我就是要上去。

  她走到石壁邊,伸出左手,抓住一塊微凸處。

  疼痛像是有形,貼近了看,可以看到那根手指上暴筋,指面上的皮不受控的顫。

  木代不鬆手,低聲說:「疼嗎?還可以再疼一點。」

  一咬牙,手上加重了力氣,這一次,手臂都在發抖了,額頭上敷一層細汗,她額頭抵住石壁,死死碾磨,眼淚從眼角溢出來。

  說:「也沒疼死,還能怎麼疼?」

  這一次,用了最大的力氣,細小的血跡,透過包紮的布條流下來,痛到末了,也就是那樣了。

  可以了,這種痛,可以忍受。

  抬頭看洞頂,20-30m,她一定會很慢,但可以上去。

  她甩手,活動手腕腳腕,扭脖子,腰帶系到最緊一格,想著再喝點水。

  手電筒一照,水已經浸下去了。

  大概是雨小了吧,不過沒關係,一側的石壁還是濕的,木代過去,濕了濕嘴唇,最後深吸一口氣。

  開爬。

  痛還是痛的,她一路罵,罵很多自己從前羞於出口的粗話髒話,罵那只手,也罵那條腿。

  罵:「你這個賤人,這種時候給我找事,我就把你給撕了。」

  也不止罵,還會給糖吃:「你要是老實,出去了之後,我給你吃香的喝辣的,給你抹最貴的護手霜,還修個指甲。」

  汗流浹背,渾身發顫,全靠這一股氣和胡說八道維持。

  爬到中途,低頭去看,頭昏目眩,雙腿發軟,也沒力氣罵了,想想要換個策略,於是款款柔柔。

  「這個時候摔下去,大家都活不成,所以同心同德,嗯?嗯?」

  那語氣,好像手和腿都能給她應聲似的。

  繼續爬,汗如雨下,汗水滴進睫毛,偶爾流進眼裡,鹹澀的要命。

  洞穴下寬上窄,是個倒扣的穹形。

  行百里者半九十,她真的爬不動了。

  不止因為受傷,還因為,進來之後,沒吃過東西,一腔意氣支撐,眼睜睜看著還剩那幾米,怎麼都上不去。

  她死死扒住石壁,大口大口喘氣,腦子眩暈,耳鳴,一時間,覺得這偌大地洞之內,都是自己的喘息聲。

  這場景,總覺得,在什麼地方見過。

  恍恍惚惚,潮氣、黴氣,還有絕望的氣息。

  腦子裡,突然像是有一道閃電劃過,木代驀地抬起頭,心頭巨震,死死盯住這個地洞。

  高處、冰涼、森冷。

  一股涼氣從心底升起,她仰起頭,看前方。

  有很小的沙粒,從眼前,簌簌落下。

  她想起來了,她做過一個夢!

  木代想也不想,使盡渾身的力氣,足下拼命一蹬,向著對面的石壁直撞而去。

  會有人落下嗎?會是羅韌嗎,不知道,但是,不能等,等那一兩秒,等到她能看清是誰,時機就錯過了。

  她要的就是拿捏的不差分毫的這一撞。

  頂上有什麼迅速落下,木代狠狠撞在一個人身上,她去勢略減,一垂手攥住那人衣服,另一隻手狠狠抓向對面的石壁。

  抓住了,但很快抓脫,這一次份量太重,下降的速度明顯變快,木代腦子裡一片空白,除了留一隻手抓人,兩條腿全上,拼命往石壁上抵,增加點摩擦力也是好的。

  再然後,也不知道是為什麼,眼前火光迸現,緊接著下跌之勢陡止。

  這霍然停止和驟然下落一樣,一時間都收不住,木代一個頭下腳上翻下去,千鈞一髮之際,那人一探胳膊,就把她摟住了。

  說:「直腰,慢慢把腰直起來。」

  是羅韌的聲音。

  木代喉頭一哽,眼前一片溫熱,她提著氣,抓著羅韌的胳膊慢慢直起腰,往下看,大概還有十來米。

  她摟住羅韌,埋頭在他胸膛。

  羅韌往後一縮,他不喜歡去摟或抱,下意識不想把胸腔或者腹部的空門留給任何人。

  但是,懷抱裡,好熟悉的感覺。

  羅韌脫口問了句:「是木代嗎?」

  他根本也沒看清眼前的人是誰,只知道栽下來之後,半空忽然被人撞偏,然後抓住,不管怎樣,那人是想救自己的吧。

  他利用這暫緩的須臾,拔刀,覷到石壁裂縫處,狠狠去插,刀尖在石壁上迸出火花,終於進位。

  他又問了一次:「是木代嗎?」

  木代沒吭聲,腦子裡還是放空的,剛才發生了什麼,她幾乎想不起來,只知道又狠狠摔了一次,然後止住,沒死。

  至少現在,還沒死,還抱了一個。

  她含著眼淚笑。

  羅韌摟緊她,低頭看洞底,乍逢黑暗,他不像木代那麼適應,看了好一會才看出距地大概十來米。

  他低下頭,親親她額頭:「我包裡有繩子,拿出來,系在我腰上,然後你先絻下去。」

  木代不想動,她覺得沒力氣了。

  羅韌說:「乖,木代,先下,這把刀,支撐不了多久的。」

  是,還沒到頭呢,不能就這麼安逸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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