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 |
二四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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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先耐不住的是木代,曹嚴華雖然沒有正兒八經起香案拈香叩響頭認她做師父,但是,她口頭上也認了的,要是他真出什麼事,理論上,她都可以向大師兄鄭明山和師父求助的,用師父的話講,因為是同門,同出一門,哪怕沒有血緣關係,也該守望相助。 她給那個小雜貨鋪打電話。 店主問:「曹嚴華是誰啊?沒聽過啊。」 木代急的跳腳:「就是那個要結婚的青山的表哥,當年他不想跟曹金花結婚,上房敲過鑼的。」 這一幕想必早已在十裡八村傳為「佳話」,店主驚怔失語半晌,忽然莫名興奮:「你是說大墩兒?」 大墩兒…… 如此響亮的名字,真是來自於自己認識的某個人嗎?這次,輪到木代說不出話了。 店主激動極了:「就是曹土墩啊,那小夥,好傢伙,當年在屋頂上敲鑼,他爹帶了四個人上房才撲住他……」 據說這件事之後,曹家屯周遭再造房子,都儘量避免平房,傾向於造滑不溜角的簷山尖頂——這也是小人物以一己之力,改變了地方風土建築結構習慣的典型。 木代結結巴巴:「那曹……土墩回家沒有?」 沒有,必然沒有,如果闊別八年多的曹土墩忽然間公然回到了曹家屯,那必然是比青山結婚還要轟動的大事。 再一打聽,曹家屯依然彌漫著婚禮將近的喜慶氣氛。 放下電話,木代憂心忡忡。 喜慶氣氛既然還在延續,就不大可能存在「新娘被曹嚴華救跑了」的情況,那曹嚴華去哪了呢? 當晚大雨,酒吧裡人不多,木代獨佔一張角落裡的桌子,明知道曹嚴華不大可能發資訊來,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刷手機頁面。 一萬三心情不錯,搖風擺柳地端著託盤過來,給她送上一杯拉了花的拿鐵。 上頭寫著「反對包辦,支持婚戀自由」。 木代真是一肚子沒好氣,低下頭,嘴巴在咖啡邊處啜吸,「自由」兩個字瞬間就被她吸進了嘴裡,嘴唇上泛著咖啡沫的泡泡。 一萬三很嫌棄地看她,有些人,天生就不應該與之論藝術、情調、意境或者精緻。 木代說:「你說,曹胖胖現在是個什麼情況?」 真是應景,剛說完這話,外頭一道迤邐電光撕開天幕,密集雨聲中,傳來轟隆隆雷響。 一萬三說:「可能被抓起來了。」 「關在曹金花家的地窖裡,遭受嚴刑拷打,最終不得不忍辱偷生——小老闆娘你放心,一年後他就回來了,臉上帶著憨厚的笑,懷裡抱著一個娃,背上馱一個娃,手裡還牽一個……」 氣的木代拿座椅上的靠墊揮他。 酒吧的玻璃門被推開,有人停在門口收傘,傘骨並起,傘面上的雨水溪水般流下。 是羅韌。 一萬三嘖嘖:「風雨無阻啊。」 他很識趣,託盤往胳膊下頭一夾,回吧台根據地。 和木代相比,一萬三暫時還不怎麼擔心曹嚴華:做事情總是需要時間的,沒准曹兄現在正在籌畫、思索、佈局、等待時機,哪有今天過去明天就大功告成那麼簡單。 羅韌過來,木代往座椅裡頭挪了挪,跟以往一樣,羅韌一般不坐她對面,喜歡挨著她坐。 身上,還帶著大風大雨裡的潮氣。 說:「如果這一兩天,曹嚴華還沒有確切的消息,咱們可能得過去看看。」 木代點頭,也是,不管是委託萬烽火還是報警,總覺得沒有自己過去放心——而且,現在這種幾乎類似歌舞昇平的局面,報警根本也行不通。 又聊一些經常聊的話題。 鳳凰樓的生意,鄭伯是不是該創新幾個家常菜,聘婷的康復情況,神棍那裡的進展,鳳凰鸞扣的提示。 鳳凰鸞扣的提示總是出現的隨機,而且除了仙人指路那一回,後來的跡象,並不是人人都見到——對於這一點,羅韌的看法是:提示的目的在於讓人知道,有一個人知道,並告知給其餘人,就可以了。 這一次的提示,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呢? 木代問羅韌:「我是不是也得學著曹胖胖那樣,逮到木頭就盯著看,看著看著,就能看出幻覺來了?」 她眼一瞪,學了個目不轉睛的架勢,牢牢盯對面的牆。 那是酒吧的「創作牆」,很多留言塗鴉,有些客人酒醉情傷,就會朝吧台借了筆上去揮毫,有一次有個客人一邊哭一邊上去寫《長恨歌》,大段大段,默寫的一字不差,店裡所有人都圍過來看,那個客人寫下最後一句「此恨綿綿無絕期」時,身後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。 她忽然如同老僧入定,羅韌止不住好笑,目光無意間從牆面上掠過,身子陡然一僵。 再然後,他迅速起身走到牆邊,半屈膝去看。 那是一頭獵豹,紅色的線條極簡,卻勾勒的肌肉遒勁,四肢騰空,翻躍欲飛,豹頭偏向外側,眇一目,紅色的血正從眼眶處下滴。 羅韌垂下的手攥緊,手背上青筋暴起,喉結不易察覺地輕輕滾了一下。 木代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,問他:「怎麼了?」 「這個獵豹是誰畫的?」 木代沒印象:「應該是客人吧。」 羅韌心裡有一個聲音,說,絕對不是客人。 「是什麼時候畫的?」 「不記得,以前畫的吧。」 不是,一定是最近,昨天,或者就是今天——這畫如果以前就在,他決計不會看漏的。 木代擔心地看他:「怎麼了?」 羅韌沉默了很久,說:「畫的不錯。」 臨睡前,木代一直在想羅韌奇怪的反應,還有那副畫。 昏昏沉沉睡去,又驀地驚醒,醒時後背發涼,不知道自己在哪,眼前一片漆黑,只聽到劇烈的喘息。 喘息聲漸平,終於發覺,是在一個冰涼森冷的地洞,自己的位置很奇怪,似乎在洞壁高處。 整個人恍恍惚惚,被潮氣、黴氣還有絕望的氣息圍裹著。 有很小的沙粒,從眼前,簌簌落下。 再然後,突然地,有人從洞頂直翻下來,從她眼前極速掠過,然後一聲悶響,重重摔落在洞底。 洞裡亮起來,她低頭,看到血泊中趴著的那人,她認識那裝扮,還有掀起的上衣處,插在後腰裡的那把匕首。 她哭起來,眼淚越流越多,嘶啞著嗓子叫他:「羅韌?」 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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