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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五


  水面恢復之前鏡亮的一片平靜,有風吹過,泛起幾不可查的漣漪。

  神棍從地上坐起來,腦袋上滑稽似的蹭上了好幾根草屑。

  興奮之情難以言表,這尹二馬,還真的是在看星星啊。

  天色已經很晚,神棍先回到老栓頭家,老栓頭還沒睡,守著電視機啪嗒啪嗒抽煙袋,無比愜意。

  神棍問他:「你們村那個八卦觀星台,什麼來歷啊?」

  老栓頭說:「誰知道,打小就這麼叫了。」

  他好奇地看神棍:「你們外鄉人,是不是聽這名字覺得雅啊?鄉里的幹部也說這名字起的亮堂,可我聽著,跟什麼白狗坡、南山坳子是一樣一樣的。」

  從小聽到大,天天聽,也分不出有什麼不同。

  「就沒人知道個來歷?」

  「尹二馬說,有個文化人叫老子,那塊石頭,是老子撂在那的。」

  神棍沒再問了,他覺得老栓頭知道的也有限,更多的線索,大概要落實在這個尹二馬身上了。

  §第五卷 第3章

  都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神棍算分外神經大條和灑脫,硬是把不如意事掰到十之一二。

  而在這十之一二中,有一件最讓他耿耿於懷的事。

  走南闖北,追尋探求玄異之事二十餘年,也算見聞廣博,任何奇事,都能引申個滔滔不絕——然而,他仍是普通人一個,並不具備任何與生俱來的與眾不同之處。

  譬如,他知道死人的怨氣可以撞響特殊的鈴鐺,但他壓根聽不懂鈴語。

  再譬如,他能把如何養蠱說的頭頭是道,但他不會養、不會下、也不會解。

  老天沒賞這口飯吃,沒辦法,天才是99%的汗水加1%的天分,汗水易得,大太陽下暴曬半天就能聚齊一桶,但天賦異稟這個東西,羡慕到死也偷不來搶不來。

  所以,神棍漸漸確立一個指導方針:成不了那樣的人,也一定要插足他們的世界。

  所以,他決定跟尹二馬做朋友。

  他朝老栓頭買了些玉米、棒子麵、外加一掛長串大蒜瓣和紅辣椒,喜氣洋洋拜訪尹二馬去了。

  這裡的房子都簡陋,有的是磚砌,更多是黃泥夯牆,外頭籬笆或者木頭圍個小院,籬笆的間隔稀疏,母雞黃狗進出毫無障礙。

  尹二馬已經起床,正在籬笆院裡咕嚕咕嚕的漱口,一抬眼看到來人身上掛著大蒜瓣和紅辣椒笑的嘴都合不攏,心裡一個激靈,那口本想往外噴的水就全咽下去了。

  問:「你誰啊?」

  神棍說:「尹先生,你好,我來是想跟你真誠的交個朋友的。」

  交朋友這種事,神棍向來是單刀直入不加絲毫掩飾的——想當年,他對萬烽火的消息業務鋪設歎為觀止,打聽到萬烽火在重慶一個擔擔麵攤子上吃飯,背著麻袋就上去說:「大家交個朋友唄?」

  萬烽火給了他兩塊錢,事後,萬烽火回憶說:以為是要飯的,覺得現在要飯的要錢開場白都這麼有新意……

  尹二馬這輩子,大概都沒被人尊稱過「先生」,他愣了一下,又問了一遍:「你誰啊?」

  「我的背景比較複雜,簡單來說,我目前正在進行老子出函谷關的文化專題研究,在這一帶,已經深入鄉村考察好幾周了。」

  說到這裡,他推推鼻樑上的眼鏡,然後翻包。

  這裡必須要插一句,以往,神棍的行李都是用麻袋來裝的——因為他總要隨身攜帶大量手抄筆記。

  然而兩年多以前,機緣巧合,他在一位好友毛哥處長住,把自己二十餘年來的見聞心得集結成冊,麻袋也就隨之失去了攜帶的必要,所以他現在的行李包,是個古城旅遊紀念無紡大布袋,正面印「比麗江更悠閒,比大理更愜意」,反面印「歡迎你到古城來」。

  他從包裡掏出一本半厚的,白色封皮的書,書名是《神棍說》,副標題《二十年目睹之驚奇險怪》。

  說:「這是我寫的書,還請指正。」

  這書沒有書號、沒有出版社,瞭解內情的人知道,那是神棍向朋友「眾籌」列印了裝訂的,首印約十本,除了一本自己留在身邊翻閱外,其它全部內銷。

  然而尹二馬並不知道。

  這身上掛滿大蒜紅椒的人,居然是個出了書的、且正在進行「文化專題研究」,尹二馬多少覺得有點蓬蓽生輝。

  他熱情地把籬笆門的勾扣打開:「請進,快請進。」

  神棍很得意。

  多讀書、顯得自己有文化是多麼的重要啊,到哪都受歡迎呢。

  尹二馬的早飯簡單,稀飯,加頭年曬乾的地瓜條,因著神棍的到來,又往火還沒滅的灶膛裡塞了兩個玉米。

  神棍盤腿坐在炕上,先講函谷關,什麼天開函穀壯關中,遙見紫氣東來,青牛老人出關。

  尹二馬憨厚的笑,往自己的黃銅煙袋膛裡塞葉子煙,說:「知道,知道,從小聽到大的。」

  煙袋上了火,湊著吸了兩口,持著煙杆對著外頭掄圈比劃:「這村叫尹家村,較真了認祖宗,還都是當年那個把守函谷關的尹喜後人呢。」

  想了想又補充:「都姓尹嘛。」

  神棍心裡一動。

  「聽說老子出函谷關的時候,交給尹喜一卷五千字的《道德經》。」

  尹二馬點頭:「是的,是的,縣裡的幹部來宣傳的時候,也是這麼說的,名著。」

  灶膛裡,燒玉米的香味出來了,像勾著的小手,勾引的嘴裡直往外出涎水。

  這尹二馬,凡事都知道知道是的是的,沒套出什麼料來,神棍眼珠子一轉,決定抛磚引玉。

  「但很少有人知道,那時候,老子還交給尹喜一卷七根凶簡。」

  尹二馬一下子抬起了頭。

  眼睛瞪的大大,目光裡驚喜無限:「你也知道七根凶簡?」

  神棍知道這步棋是走對了:「是,我也知道。」

  尹二馬激動的有點手足無措,直到灶膛裡的玉米焦味出來。

  他慌裡慌張下炕,忍著燙噓著氣把玉米從灶膛裡扒拉出來,撕了外頭的葉子,拿白搪瓷碟子盛了端上來,又去櫥櫃那一通倒騰,端了碟醃漬花生米,又拿了一小瓶白酒上來,並兩個小酒杯,滿滿斟了倒上。

  接待規格上了一檔,看來是要長談的節奏。

  「神先生,關於七根凶簡,你再說道說道?」

  於是神棍又多說了一些,關於這世上最早的七則凶案,用於封印的鳳凰鸞扣,尹喜擔心七根凶簡解封,而老子打包票說:「這世上沒人可以解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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