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
一九八


  他看著這邊,確切的說,是看著曹嚴華:「特麼吃個飯都不安穩,還讓不讓人吃飯了啊,啊!」

  一邊說一邊過來,一臉的兇神惡煞,毫不客氣推開站在最外的人:「讓一下。」

  「胖子,說的就是你,還讓不讓人吃飯了!」

  話沒說完,伸手把曹嚴華的腦袋推了一記,曹嚴華一個踉蹌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

  一萬三上腳就踹:「滾!」

  見曹嚴華還不走,他作勢就去搬折疊桌,曹嚴華嚇了一跳,但心裡也約莫有了幾分數,推開飯館的門一溜煙的去了。

  一萬三把折疊桌一扔:也就擺個樣子,他剛剛試過重量,真掄起來還是有難度的。

  回轉身,馬超幾個還在看他,一萬三撣撣手說:「看什麼,該幹嘛幹嘛去唄,吃飯。」

  說完了回到原位坐下,馬超的同伴眼見沒事了,又互相招呼著離開,臨走還不忘囑咐馬超:「他要再來,哥幾個直接抄傢伙!」

  店主原本縮在後廚,這場鬧過去了才出來上飯。

  一萬三點的番茄雞蛋打鹵麵,紅的紅黃的黃,分外好看,他埋頭呼哧呼哧的吃,眼角餘光瞅到馬超坐了過來,只當沒看到。

  馬超跟他搭話:「哥挺猛的啊。」

  一萬三抬起頭:「這種人……」

  他不緊不慢地把麵條吸溜進去,又抽了張紙去擦嘴角的湯汁:「光拿一身橫肉架子唬人,我這兩天脾氣好了不少,擱著從前,能把面碗卡他頭上。」

  馬超似乎不相信,上下打量他:「哥你挺能打的?」

  一萬三說:「不能打,就我這體格,挨不住三拳,但一條,不怕死。」

  說著拍拍左胳膊上頭:「這裡,以前被打斷過,對方高我一頭,碼子也大,我愣是吊著條膀子,攥著磚頭追了他半條街。其實他真跟我拼命我也玩完,誰叫他不敢拼呢。」

  馬超肅然起敬,伸手在兜裡摸啊摸的,掏了包煙出來:「哥,交個朋友唄……聽口音,不是本地人?」

  一萬三斜乜了他一眼,直到把他乜的不自在了,才抽了根煙叼上:「不是,路過。」

  ……

  曹嚴華在事先約好的地方等,百無聊賴不說,還得忍受身邊的過車揚塵和汽車尾氣,油光光的頭髮上不多時就粘了一層灰,乍一看跟早生華髮似的。

  一直到日暮西山,才等來了一萬三。

  曹嚴華埋怨:「怎麼這麼久?」

  一萬三轉著脖子說:「做了個馬殺雞,要套話嘛,當然先得套近乎。」

  「套到了?」

  一萬三說:「他幾歲的我都知道了。」

  曹嚴華心情複雜,他總是在不合適的時候去嫉妒不合適的事情,比如現在。

  嫉妒一萬三比他更像混混,更能搞定混混。

  相處這麼久,一萬三多少也猜到了:「曹胖胖,你以前……真在解放碑稱爺的?」

  曹嚴華不吭聲了。

  他以前是做賊的,賊講究低調,讓人一見就覺得親近,丟了防備心,哪會真的吆五喝六嚇跑一大片?

  他其實也是想當然,覺得對付這種橫的混混,就得更橫,電視裡都這麼演呢——哪曉得時代在發展,現在的混混都不按照常理出牌了。

  一萬三說:「咱們是來幫小老闆娘打聽消息的,又不是來踢館子的。我以多年的經驗告訴你,混混的最高境界,我總結的,大道如水。」

  曹嚴華沒聽明白:「啥?」

  「就得跟水似的,因地制宜,因勢利導,可以是任何形狀,能適應各種環境,他要是配合,你就是溫泉水,泡的他有一說一,要是跟你拼命,你也得變成洪水猛獸,嘩一下沖他祖墳。」

  曹嚴華說:「難怪鳳凰鸞扣的金木水火土五行,你是水呢。」

  一萬三冷笑:「我那麼小就被趕出村子了,要不是事事圓滑,我能活到今天?我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唄,遇事往後躲有利往前沖唄,這種行為別人不大欣賞,但是說實在的,持久。曹胖胖,你呢,真就跟腦袋裡填了土似的,一巴掌打上去就實心的,跟個土墩兒似的。」

  聽到「土墩兒」三個字,曹嚴華嚇了一跳,好半天才回過神來。

  他說:「那我小羅哥……屬金的,就是個刀子了?」

  一萬三說:「也像,不過過了也不好,剛則易折你總聽過的。」

  曹嚴華真是看不慣他那副誇誇其談的神氣:「那我妹妹小師父是根木頭?」

  一萬三居然遲疑了一下,過了會才說:「這個也要看的,木頭也看長成什麼樣,有被蟲蛀空了的,也有長成合抱的樹的——你知道嗎,有些木頭的木質,比鐵還硬呢,比如鐵樺樹,比普通鋼還硬一倍,咱們小老闆娘,我瞧著,還沒定型。」

  曹嚴華一個接一個的,還想把炎紅砂也問進去,但一萬三因為正說到木代,把正事給想起來了,說:「胖胖,事情不怎麼樂觀啊。」

  一萬三跟馬超聊的很歡,馬超聊的嗨了,也「坦誠」的很,說:「你別看我凶的二五八樣的,前兩天員警來找我,哎瑪,我老實地跟小學生似的,就差上去給人點煙了。」

  既然聊到這了,不等一萬三問,他順勢就把事情給講了。

  ——那女的我對她印象挺深,我哥們跟我說,飯館新來兩女的,長的還不賴,我就想去看看,因為我上一個女朋友剛吹了……

  ——我還特注意看她,她長的比小的那個好看,但是吧,對我來說,太老了……

  ——她後來跟一個客人起衝突,還挺凶的,我就不大喜歡了,女孩子嘛,要溫柔,溫柔點好……

  ——員警還問我,會不會是黑天瞎火認錯了,不可能認錯的,我們這兒,晚上大橋是亮橋燈的。再說了,我又不傻,死了人,事情這麼嚴重,我總不能隨便去指一個栽贓嫁禍啊……

  按照馬超的說法,他們這群混混兒是有個小團體的,還有名稱,叫「BM」,brave man,勇者。

  那天晚上,張通終於鼓起勇氣,挑戰了騰馬雕台,為了歡迎新一名「勇者」的加入,他們專門在橋頭的大排檔吃夜宵、喝啤酒。

  一直到半夜,大排檔收攤了,哥兒們也陸續離開,只剩了他和張通——張通是主角,太過興奮,喝高了不肯走,他是小頭目,只好陪著。

  但後來,他也困的不行的,拍拍張通的肩膀說:「差不多就行了,走吧。」

  張通搖搖晃晃站起來,手拉著褲襠拉鍊,說:「等我撒泡尿,廁所哪呢?」

  再然後,他手腳並用,爬到了橋欄臺上。

  這事,馬超他們之前也做過,喝高了站到高處往環城河裡撒尿。

  他背過身,說:「快點。」

  就在這個時候,張通驚叫了一聲。

  馬超迅速回頭。

  跟一萬三提起時,他還心有餘悸:「想不到的,不管以前看過多少兇殺片,真在眼前發生,還是嚇的腿都軟了。」

  回頭的刹那,他正看到張通跌落橋下,而那個站在橋上的女人,雙手還保持著下推的姿勢。

  「不是救的那種拉,是推,推和拉我還是分的清楚的,然後,她回過頭來,那張臉,我看的清清楚楚。」

  「她也看到我了,當時我想,壞了,別要殺我滅口。所以我掉頭就跑,到橋頭的時候,心慌意亂的,還跟一輛電動車撞了。」

  一萬三心裡一動,想起羅韌提過,還有一個目擊證人叫宋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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