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
一九一


  幼時被母親遺棄,少年時過失,密友亡故,精神狀態失衡。習武八年,愛過一個人。

  風吹過來,揚起她的頭髮,遮住了眼。

  真他媽真是過了一個特別單薄的人生,沒有成就,也沒做過什麼貢獻,來這世上一遭是幹什麼呢。

  她惡狠狠踢飛腳邊的土坷垃。

  土坷垃半空就解體了,土屑亂飛,前頭走著的人回頭看了她一眼,走的更快了。

  幹嘛?怕她搶劫?

  木代回頭看,燈光亮處已經被拋在後頭了,不知道跟的這是第幾個,是誰,居然走到郊區來了。

  遠處黑漆漆的,有錯落的小房子,右手邊就是田埂了,風吹著夜晚的稻禾,禾身上下起伏,發出沙沙的聲音。

  真是很有恐怖和犯罪片的氛圍。

  木代停下腳步,把被風吹亂的頭髮拂到耳後,前頭的那個人越走越快,再走一段,忽然轉向下了田埂,急急在稻禾叢中穿行。

  這是幹嘛?約會?

  木代朝那個方向看,有什麼東西突兀立著,像是騰空的馬。

  稻禾地裡,有騰空的馬?木代覺得自己可能是看錯了,她想了想,從這邊的田頭下去,向著那個方向過去。

  走近了,發現真的是。

  下頭是個圓的大水泥檯子,上頭是個馬形的雕塑,腦袋的形狀有點奇怪,剛剛的那個人,正打著手電筒,跪在水泥檯子下,抖抖索索寫著什麼,聽到動靜,尖叫一聲,手電筒慌慌打過來:「誰?誰!」

  燈光刺著眼睛,木代伸手去遮。

  聽到那人「咦」了一聲,說:「你不是那個……服務員嗎?」

  木代垂下手,走近了看他。

  想起來了,是昨兒那個胖胖的男生,被平頭男摑著腦袋罵「是不是個男人」的那個。

  他長籲一口氣:「哎瑪,你跟著我幹嘛,嚇的我。」

  話雖這麼說,但語氣明顯舒坦,黑燈瞎火的,多了個臉熟的人,就像多了個同道。

  他重新跪下身子,晃勻手上的塗改液,又往石臺上寫著什麼。

  木代湊過去看,這才發現石台簡直像畫了一層又一層的布,無數塗鴉留書,胖男生正在一小塊很勉強的空檔地方寫字。

  ——到此一游,張通。

  原來他叫張通。

  終究是來證明自己膽兒大,是個男人了。

  木代說:「你可以白天抽個空來寫的啊。」

  張通鼻子裡嗤一聲:「你以為他們都傻的?在橋頭那兒,他們看著我走的,待會我回去了,會讓人來檢查的。」

  木代歎了口氣,她覺得同鄭梨一樣,她跟他們,大概是有代溝的,理解不了這種。

  寫完了,張通歪著臉,耳朵貼到石臺上去聽。

  他挺慶倖有木代在的,要真只自己一個人,指不定嚇成什麼樣了。

  木代奇怪:「聽什麼?」

  張通「噓」了一聲,說:「心跳。」

  水泥檯子上,能聽到心跳?

  木代啼笑皆非,她看出張通之前其實心裡害怕,反正也要回去,不如帶他一起。

  她有樣學樣,也側了耳朵去聽,耳廓壓在水泥面上,涼涼的。

  怎麼會有心跳呢?

  忽然間,有奇怪的風,直沖後頸。

  木代覺得莫名,其實也說不大清楚,但是下意識就覺得,風不是這樣刮的。

  幾乎是下意識的,又像是身體警覺反應,她回轉身的同時,手臂狠狠一格擋。

  然後順勢站起來。

  不遠處就是稻禾,黑魆魆的上下浮動,有老鼠從禾根間竄出,唧唧啾啾。

  木代覺得,自己好像真的碰到了什麼,但是剛一碰到,就消弭於無形。

  多心了?多想了?

  身後,張通激靈靈打了個寒噤,過了會攥著塗改液站起來,說:「這風老邪門的。」

  木代說:「你怕啦?」

  儘管木代大他幾歲,但在異性面前,張通還是止不住要挽回面子:「誰怕了?」

  木代說:「空氣流動吧。」

  她帶著張通,穿過稻禾地,重新回到大路上,張通完成大任,心情好生愜意,甚至吹起了口哨,跟她說:「原來做起來,也簡單的很嘛,我前幾天愁的,都睡不著覺。」

  「我是超脫了,悟了,提升了。」

  木代看了他一眼:這種小屁孩知道什麼呢,一點小事就發愁,將來真的遇到堪愁的大事,才會覺得這些事連屁都不是吧。

  當然,這感悟也不是她的,古人老早標注了。

  那叫,而今識盡愁滋味,卻道天涼好個秋。

  木代跟著張通回到靠城裡的橋頭,那裡自然就成了城鄉分界,一頭燈火通明,一頭黑咕隆咚。

  橋邊的夜攤出的火爆,一夥人坐著小板凳吃燒烤,有昨兒見到過的的,也有生面孔。

  一群人見到張通,烏拉拉的起哄,木代從邊上走過,隱隱聽到張通在後頭吹噓:「我說去就去了,有個美女走夜路害怕,我還帶她一起回來了呢,喏,就剛過去那個……」

  平頭說:「不是後頭跟著的那個嗎?」

  張通刹那間毛骨悚然:「啥?」

  他回頭向著來路看,周圍人又是一通哄笑,有個穿花格子的搗了平頭男一拳,說:「超哥你別嚇他,你看他那慫樣……」

  平頭男有點莫名,說:「我真看見……」

  又是一陣哄笑,他的聲音就淹沒下去了。

  回到飯館,夜宵檔已經差不多結束了,鄭水玉臉色有點不好看,但沒說她什麼。

  臨睡前,鄭梨親親熱熱挨上來,說:「木木姐,你哪兒去了啊?」

  木代下意識後縮,伸手把她擋開。

  鄭梨愣了一下。

  木代也有點尷尬,頓了頓說:「離我遠一點,我這兩天感冒。」

  鄭梨哦了一下,退回到自己床邊,躺下的時候說:「姑媽那應該有感冒藥,明天我給你拿兩包。」

  木代說:「我自己去醫院看看吧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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