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 |
一五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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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著,又伸手撥了幾塊出來。 有些磨過,有些沒有,磨面的顏色不一,有些是玫瑰紅色,有些星星點點的,像是泛著金砂。 骨碌碌,骨碌碌,一塊接一塊的,被炎紅砂撥滾出來。 她撥累了,從床底鑽出來,頭髮上罩著灰,還有蛛網,木代伸手幫她把蜘蛛網理掉,炎紅砂愣愣地坐在地上,低頭看地上的寶石原石,慘然一笑。 羅韌有點擔心,向這頭走了兩步,聽到她說了句話。 「我爺爺這趟來挖的,是口空井。這個女人,早就把井底的石頭轉移出來了。」 當年,炎老頭他們一行城裡人興師動眾進山,當地的山民可能知道他們是來采寶的,那個女人住在寨子裡,或許也聽到過關於采寶的傳說,她沒有死成,在井底曠日苦捱,苦苦去想為什麼被殺,這口井又有什麼特別的。 按照推測,她看到了井底的石頭,磨到了其中的原石。 所以,雖然這些石頭對她來說沒什麼用,但是,一塊也不給炎老頭留,一塊也不留。 木代仿佛看到,那個女子懷著極大的恨意,貼著井壁爬出井口,一塊塊把石頭都帶了出來,搬的乾乾淨淨。 埋葬炎老頭的時候,紅砂說,爺爺大半生都惦記這口寶井,就葬在井裡吧,和那些他渴望得到的寶石,生不同衾死同穴也好,了了他一個念想。 原來,那口寶井是空的。 真是莫大諷刺,生前空一場,死後一場空,何必呢。 木代歎了口氣,正想說什麼,羅韌忽然噓了一聲。 幽深的洞裡,這個噓字,都好像有回音。 木代後背一涼,看向羅韌。 羅韌卻沒有看她,他低下頭,死死盯住那個女人的咽喉。 那個破開的,包裹著一層透明色胭脂琥珀的咽喉,正在慢慢地起伏。 §第三卷 第24章 再然後,她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,洞穴裡響起了奇怪的低音。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聲音,如果不是事先知道,木代不可能把這聲音往傳遞資訊上想——這像是山裡本來就該存在的聲音,樹在搖、葉在動、鳥兒飛過、蟲子鳴啾。 就好像好的特工人員絕不像電影上呈現的那麼氣場強大英姿勃發,他們面目模糊到在你面前轉悠了三四個圈你還記不住他們的長相。 這聲音也一樣,完全不引人注意。 木代喉嚨有點發幹,她伸手點了一下炎紅砂:「野人可能要來了,注意。」 炎紅砂說:「來就來,我怕她不來呢。」 說這話的時候,眼睛亮的嚇人,嘴唇固執地抿成了一條線。 三個人靜靜等了有一段時間,出乎意料的,什麼都沒有發生。 木代忽然冒出一個念頭:她們聽不見那女人說什麼,但是她應該不是只在喊「救命」吧,她會不會在教女野人怎麼做? 她趕緊把這個想法跟羅韌說了。 羅韌說,可能是有可能,但是現在,差不多到了圖窮匕首現的地步了,換言之,只剩下實打實肉搏,玩不了太多花花腸子了。 他在那女人身邊蹲下:「我們聽不懂你說什麼,但是你曾經是人,一定聽得懂我在說什麼——我們有兩個朋友,在這山裡走失了,想讓你幫我們找找。」 那女人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,有些地方破成一條條,有些又打著結,鼓囊囊的。她盯著羅韌看,眼珠子轉著,目光移到炎紅砂身上,又挪到木代身上,森森然的,看的木代好不自在。 她拽著炎紅砂往外走,半是避開,半是放哨警戒——提防野人忽然出現。 遠遠望過去,外頭靜悄悄的,那堆火還沒有完全滅掉。 過了會,羅韌出來了,問她們兩人的意見:天色已經不早了,山洞裡不好過夜,是守在這呢,還是先回去? 炎紅砂表示都可以,木代想了想說:「回去了也沒什麼吃的了,就守在這好了,不然還把那個女人背回去嗎?怪麻煩的。」 也行,羅韌看了一下周邊,說:「大家都辛苦一點,晚上別睡,火要生起來,越大越好。」 天色漸漸黑了。 火堆燒的旺旺的,晚上起了風,好在風向是反的,煙沒往洞裡倒灌,幾個人挪在靠近洞口的地方,坐在一起,偶爾過去給火堆添柴,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躺在原地的女人。 她沒有再掙扎,安安靜靜的躺著,脖子上的胭脂琥珀在火光的照耀下發出柔光。 木代有點發愁,抱著膝蓋看火光。 野人會來嗎?會把曹嚴華和一萬三一起帶過來嗎?如果這兩個人沒被野人抓住,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呢? 她偏頭看羅韌:「你說,野人會住在附近嗎?」 羅韌點頭:「按照那個女人和野人的溝通方式來說,應該是這樣的,隔的太遠的話,野人未必能聽到。」 木代喃喃:「那曹嚴華和一萬三應該也在附近,如果真被野人抓了,關了好幾天,也不知道怎麼樣了,連怕帶餓的,卻胳膊少腿都有可能。」 羅韌沉默了一下,忽然想到了什麼,說:「木代,口哨給我一下。」 曹嚴華現在很忐忑。 原本,事情進展的很順利,昨兒晚上,一萬三的才華顯然征服了女野人,藝術交流持續了很長時間,然後,大家在安詳友好的氣氛中各自就寢,早上起來,野人出去了一次,回來的時候,除了小蘋果,還給他們一人帶了一個酸的不行的梨子。 一萬三很受鼓舞,陸續又畫了不少東西,杯子、電視機、車子,總之都是野人沒見過的,趁著三三兄吸引了女野人的注意力,曹嚴華蹲在後頭,拿了一塊石頭,默默地往地上能找到的小石片上刻字。 刻了個「救命」,手一揚,小石片飛出洞口,女野人頭都沒回。 又刻「SOS」,手一揚,小石片再飛出洞口。 小石片都太小,不能刻太複雜和太長的話,曹嚴華即興創作,心裡默默念叨。 ——小羅哥、妹妹小師父,還有富婆妹妹,你們都長點心吧,一定要看到啊…… 不知道第幾次往外扔的時候,手臂一掄,忽然又停住了。 他看到,遠處的林子裡,有淡淡的煙氣上升,像是在燒火。 正看的奇怪,女野人突然騰的一下站起了身子。 曹嚴華還以為是自己的諜報行為被發現了,嚇的渾身汗毛倒豎,野人卻沒管他,迅速從洞口竄了下去。 曹嚴華不知所以,問一萬三,他也摸不著頭腦,但是猜測說,看女野人當時的架勢,忽然偏過頭,像是在聽什麼聲音。 曹嚴華納悶說,我沒聽到啊。 不過,女野人很快就回來了。 這一次,她顯得相當焦躁,也不畫畫了,虎著一張臉,鼻子裡嚇嚇噴著氣,稍微有什麼動靜,就猛然抬頭,白牙齜起,像是要撲上來撕咬。 曹嚴華和一萬三兩個,嚇的連喘氣都輕微了許多。 然後,天就黑了。 山洞裡燃起很小的火堆,女野人的目光在一萬三和曹嚴華身上轉來轉去。 曹嚴華心驚肉跳,頭皮發麻,他覺得自己讀懂了那目光,分明說的是:吃哪個?吃哪個?吃胖的! 就在這個時候,他忽然聽到了口哨聲。 那種幽幽的,隔著一段距離傳來的聲音,而且有節拍的停頓,要是仔細聽,真像是他那天第一次進山時一路哼的歌。 ——向前向前向前…… 這是他小羅哥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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