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
一五三


  兩人退到火堆邊,抽出十來根燃火的火把,炎紅砂撿了一根粗的,狠狠擲向洞口。

  洞口開始明暗不定,貼地的火焰躍動著,在煙霧裡辟出一方亮來。

  到洞口時,又撿了兩根裡扔,光亮一路向裡,木代和炎紅砂伸手交握,謹慎地一步一停,左右頭頂,都要確認安全了再繼續。

  也不知走到第幾步時,炎紅砂忽然打了個激靈,重重握了下木代的手。

  「木代,你聽見了嗎?」

  隱約聽見了,像是什麼刮擦石壁的聲音,木代心跳的厲害,還是強自鎮定著,又把手中僅剩的兩根樹枝向裡扔去。

  這一次,終於看到點什麼了。

  幽深的黑暗邊緣,右首斜前方的石壁上,那個女人居高臨下地趴伏著,白髮下垂,兩眼微微眯起。

  有了羅韌先前的描述打底,兩人雖然心裡發瘮,但好在都還不是太害怕,不約而同的向後退了一步。

  炎紅砂壓低聲音:「怎麼說?上嗎?」

  木代點頭,輕聲說了句:「我上,你下。」

  這是要夾攻的架勢,炎紅砂有點緊張,提醒她:「通知一下羅韌。」

  木代嗯了一聲,步子極緩地,向旁側挪動,同時把口哨含到了嘴裡。

  她和炎紅砂,漸漸拉開距離,和那個女人,恰好形成一個三角。

  隨著木代的移動,那個女人的頭僵硬地轉著,幅度很小的在石壁上挪動身子——挪動的時候,木代又聽到了金屬刮擦石壁的聲音。

  那是什麼?木代皺著眉頭,卻一絲一毫都不敢鬆懈:雙方僵持的時候,時間過的似乎分外慢,看不見的弦在半空張起來,一觸即發。

  說不清是哪一方先動手的,僵局突然打破,尖利的哨聲響起,頭頂風聲掠過——那個女人先撲的炎紅砂。

  炎紅砂牙關一咬,就地急滾,恰好滾在先前扔下的火把邊上,想也不想,一手一根,一個鷂子翻身起來,向著那個女人當頭就砸。

  那個女人對火似乎的確有些忌憚,嗖的全身伏地,迅速後滑。

  地上的摩擦力其實很大,那個女人似乎是腹部發力,如在冰面,到石壁邊時像是全身長腳,瞬間又溜了上去。

  木代看的仔細,那個女人沒有武器,指尖鋒利,攻擊應該主要靠手和用嘴撕咬,談不上有功夫,就是移動很快,可能是在井底長期生活練出來的,貼地上牆,的確迅捷的像獸。

  這麼一分析,心裡頓時就有譜了。

  其實有些時候,懼意絕大部分來自未知和自己的無限想像,一旦對方清晰可見,不管是三頭六臂還是鋼牙噴火,都覺得不過了了。

  是啊,不過了了,還能再可怕到哪兒去呢。

  木代一聲低斥,貼牆而上,百忙中吩咐炎紅砂:「舉火把給我照明!」

  炎紅砂配合很快,兩手上舉,一腳倒踢著勾拋起地上第三根,兩手一併摟住。

  憧憧火光,照亮呈拱形的石壁半頂,木代速度趕不上那個女人,腦子卻轉的極快,甩手箭一根根扔出去,不求打中,專往那女人的去勢逼——她要往上,甩手箭就向更上方招呼,逼得她只能朝下。

  很快,木代將那個女人逼到了自己下放。

  等的就是這個機會,她對著炎紅砂使了個眼色,忽然鬆開扒住石壁的手,向著那個女人下撞過去。

  這一下來勢不小,那個女人硬生生被撞跌落地,還未及有下一步動作,木代攜未盡之勢撲下,她狠起來也是乾脆,硬生生把那女人當肉墊,膝蓋往下一頂,死死把她壓在地上,見那女人要抬頭,想也不想,伸手一把摁住她的頭,幾不曾把那個女人的臉摁到地裡去。

  那個女人掙扎著想把她掀翻,木代咬緊牙關去壓,像極了上次用水缸蓋把炎紅砂壓在水缸裡——她吃虧就吃虧在體重輕,被下面掀的東倒西歪,如果是曹嚴華的噸位,大概會一壓一個准穩如泰山。

  腳步聲響,羅韌進來了,觸目所及,先松一口氣,然後哭笑不得。

  他先不吭聲,大步過來,用隨身攜帶的塑膠束縛帶先縛住那個女人的腳,又拿出捆手的那根,從背後把那個女人的雙手反剪,先不急著縛,抬頭看木代。

  木代還是咬著牙鼓著腮,手死死摁住那女人的頭,臉上帶著「我很厲害求表揚」的自信。

  等羅韌徹底縛住那女人,她就可以鬆手了。

  她跟羅韌對視了一下,很不解:怎麼還不縛呢?

  羅韌示意了一下那女人的腦袋:「你不嫌髒啊?」

  那個女人的白髮,濕漉漉的黏膩,觸手處下方好像是枕骨,溫熱,褶皺的頭皮挨著她的指腹。

  木代毛骨悚然,尖叫著「噫」了一聲,甩著手從那女人身上跳起來。

  羅韌哈哈大笑,塑膠束帶一掰一扣,迅速縛住那個女人的手,那個女人雙目上翻,掙扎著回頭,臉上的表情猙獰異常,死死盯住羅韌。

  羅韌說:「看什麼看?我刀子呢?」

  說完了,又回頭看木代,她還是甩著手,在石壁上反復抹著手,一臉嫌棄的恨不得把手砍掉的表情。

  羅韌歎氣:「小口袋,你還真是時不時斷片兒。」

  這不是第一次了,上一次,她就是一把抓開那塊人皮凶簡,然後搓泡沫洗手廢了他半瓶洗手液。

  另一頭,炎紅砂舉著火把且停且走,到洞穴深處時,忽然咦了一聲,蹲下身子去看。

  羅韌看住那個女人,原地站著沒動,倒是木代,在石壁上蹭著手過去了。

  盡頭處應該就是那女人的「臥房」,兩塊凸出的石頭上架了木板,上頭鋪了獸皮,也有吃飯喝水用的盆碗,邊緣處都磕了牙,床上有被子,堆的破爛一團,發出濕黴的味道,還有……

  床上似乎有東西,木代從炎紅砂手裡分了根火把湊近去看,那是兩個布娃娃,一個大些,一個小些。

  娃娃都是布頭拼湊,用手去捏,裡頭並不軟,刺刺囊囊,填塞的應該是幹葉子或者草枝,小些的布娃娃還沒有完工,上頭斜插著一根針,這針是尖細的木劈小根,沒有針眼,尾上綁緊線,線是布散絲的,也不是真的線。

  拿起了看,針腳拙劣。

  木代想起之前見過的那個掃晴娘,看來都是這個女人做的——先前她總以為針腳拙劣是因為做的人手工不好,現在才想到,半是身體原因,半是因為實在沒有趁手的材料。

  兩個娃娃都是女孩,因為用料實在簡陋,談不上憨態可掬,反倒有些讓人不寒而慄。

  這是那個女人的愛好嗎?木代心裡泛起複雜的況味,把娃娃放回原處。

  後續為了凶簡,可能不得不對這個女人下手,所以她不想多瞭解這個女人,如果一路追溯下來,瞭解到她的家庭、愛人、喜好,這個女人就不是眼前面目可憎的怪物了,她會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立體的人,一個讓她們下不了手的人。

  炎紅砂還是半跪在地上,火把探進床底,過了會,她抿了下嘴,趴到地上,伸手夠著什麼。

  木代還沒來得及問,她已經掏了一塊石頭出來,然後又伸手往裡掏。

  木代低頭看那塊石頭,忽然想到什麼,伸手把那塊石頭翻了個面。

  果然,這一面被磨過,露出了石芯,裡頭包裹著綠濛濛的一塊。

  木代隱約猜到了:「寶石?」

  炎紅砂半個身子鑽在床底下,聲音聽起來悶悶的:「祖母綠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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