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
一四五


  木代搖頭,沒吭聲,身子還有點抖。

  羅韌湊到她耳邊說:「你這一趟也算牛了,跟野人打架、掉過井、抱過死人,木代,你要是個男人,這趟經歷,能讓你騙到不少妹子。」

  木代抬頭看他。

  羅韌說:「真的,以前,在菲律賓,我去酒吧喝酒都不花錢的,往那一坐,說一句我連死人堆都爬過,大把的姑娘請我喝酒,眼睛都放光的。」

  木代瞪他。

  「不過馬來人種,我審美上還是有心理障礙的。但凡我能克服這種障礙,木代,現在也沒你什麼事了。」

  木代笑起來,羅韌低頭,親親她臉,問:「還好嗎?」

  她點頭:「還好。」

  那一刻天旋地轉,慌亂的伸手去抓,她知道是炎老頭的屍體,但沒辦法,只能抱住,死人的冰冷,近的沒有間距的血腥味,一時間整個人都僵住。

  後來羅韌叫她,她跌進他懷裡,真好,懷抱是有溫度的,獨有的氣息,有力的心跳。

  她也抬頭看井口。

  當時,她攥著繩子,繩身突然下撤的時候,整個人猝不及防被帶了下來,只聽到炎紅砂的尖叫。

  出事了嗎?紅砂怎麼樣了?

  是……野人嗎?

  曹嚴華覺得自己快躺不住了。

  他夾著腿,兩頰肥嘟嘟的肉被尿意激的輕顫,用口型問一萬三:「三三兄,你不上廁所?」

  一萬三不動如山,躺的無懈可擊。

  曹嚴華心說:不行了,我不行了。

  古人說過,活人不會叫尿憋死。

  曹嚴華今兒個總算體會到這句話的深意了:要麼勇敢的爬起來尿,要麼尿檔裡,to be or not to be,總得be一個的。

  實在……憋不住了!

  曹嚴華騰一下從地上蹦起來,拎著褲子就往外跑,甚至顧不得去看野人在哪,到了洞口,拉鍊一開……

  那種極致的歡悅,曹嚴華熱淚盈眶,他想唱歌,任何可以舒展胸臆的歌……

  身後,傳來喘著粗氣的呵呵聲。

  美妙的旋律驟然停止,夢想照進現實,雲頭落到平地,尿也停了,嚇停的。

  曹嚴華提著褲子,抖抖索索回過頭來。

  這是一個野人,是的,自己那肥嘟嘟的敦實身材,到了它面前只能被稱作嬌小——它渾身都是黃棕色的毛,指甲……或者叫爪子更合適些?

  爪子尖尖的,感覺在石壁上隨意一抓,石屑都會簌簌往下掉。

  胸部……

  對,紮麻說的沒錯,是女野人。

  她有頭髮,黑褐色的,到肩,亂蓬蓬,像草,一對黑色的眼珠子,從上到下打量著曹嚴華。

  曹嚴華慌了,這個時候,他只能進不能退,畢竟,退一步就是懸崖峭壁。

  野人身後,一萬三沉穩的……繼續躺著。

  曹嚴華側著身子,貼著石壁往裡挪,野人也隨之轉過身子,目光不離他左右。

  曹嚴華覺得有必要說點什麼。

  真情……對,善意的笑容,不分種族和國界,只要用心,就一定能感受到。

  於是他對著野人擠出了一個自認為的善意微笑。

  「人……人有三急,我出來,方便……我這,這就回去……」

  野人臉上沒表情,或許是表情被毛給遮住了?

  對,要看著眼睛,眼睛是心靈的窗戶,要做心靈的溝通。

  曹嚴華看著野人的眼睛,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吱呀吱呀地開了天窗。

  「那個……有話……好好說……」

  他繼續挪著步子,往裡,再往裡,眼看著就快挪到一萬三身邊了,女野人喉嚨裡忽然發聲,大踏步往前……

  這是要撲過來嗎?曹嚴華強自鎮定的神經噌噌斷弦,緊張到無以復加之際,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……

  他一把拎起一萬三,尖叫:「他!就是他!他裝睡!他其實早就醒了!」

  一片混亂。

  頭髮忽然一痛,是一萬三伸手揪住他頭髮往下扯:「曹胖胖,我算認清你了……」

  腳下一滑,兩個人一起栽倒……

  倒地之後,山洞裡好像就安靜了,野人始終站在不遠處,沒撲過來,也沒出現臆想中的凶性大發的場面。

  好像有點不大對,曹嚴華和一萬三對視一眼,慢慢抬頭。

  野人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,過了一會,她手一揚,扔過來什麼東西,落地骨碌碌地滾。

  那是兩個……野蘋果?

  女野人鼻孔裡噴了兩下氣,走了,這次腳步聲很重,像是故意在踩,到洞口時,毛茸茸的胳膊一伸一吊,整個人就下去了。

  曹嚴華和一萬三連滾帶爬地追到山洞口,趴著石邊下望,看到野人黃褐色的身形在林子間騰挪跳躍,一會就不見了。

  這是怎麼回事?

  腦子好像有點不夠用了,曹嚴華拿胳膊搗搗一萬三:「三三兄,她給我們蘋果,是給我們吃嗎?」

  「好像是的,她一伸手就能把我倆碾死,總不至於這麼大費周章要拿蘋果毒死我們。」

  曹嚴華覺得想不通,但也懶得去想了:「不死就是好的,管它呢,我們先吃,都幾頓沒吃了。」

  他小跑著回洞裡,撿起那兩個蘋果,回來遞了一個給一萬三,一萬三伸手去接,接到一半時,忽然想起了什麼,臉色一變,再抬頭時,眼神可以殺人了。

  曹嚴華愣了一下,緊接著,他也想起了幾分鐘前的事,飄渺的,很不真實,他希望從沒有發生過。

  周圍的氣壓驟然降低。

  曹嚴華看著一萬三的眼睛。

 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,希望三三兄透過他的眼睛,可以看到他由衷的內疚和發自內心的善意。

  他把兩個蘋果都給一萬三遞了過去,結結巴巴:「三三兄……這個完全是……誤會……」

  不知道是不是井下缺氧,木代開始頭暈。

  她跟羅韌商量:「咱們慢慢地上去,距離井口近一點,但別上去,我可以抱元守一,去聽周圍的動靜。野人如果在井附近,呼吸那麼重,我能察覺的。如果它不在,我們趕緊出去……」

  「有把握嗎?」

  木代笑,她伏在羅韌胸口,低聲說:「一定有把握的,我也怕的,否則剛露頭,它在上頭張嘴就是一口,我腦袋也沒了……」

  羅韌也笑,笑著笑著,身子忽然一震,腦子裡有極細小的火花閃了一下。

  木代察覺到了:「怎麼了?」

  羅韌抬頭,盯著炎老頭的屍體看:「木代,我們先上到哪裡。」

  他撐住井壁,很快挪到了炎老頭的屍體旁,屏住一口氣,抬手推開他的頭,仔細看他咽喉。

  木代隨及跟上,她目光儘量避開血腥,問:「怎麼了?」

  「不是野人咬的,用你的話,野人這一口下去,炎老頭的脖子也該斷了。」

  木代心裡咯噔了一下:「人?」

  「人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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