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 |
一二七 |
|
套上眼罩之後,炎老頭兩腿交疊著,像是打坐,炎紅砂怕車子把他顛摔了,一直在邊上扶著。 木代過去跟紮麻說話。 紮麻所在的村子叫七舉,說是地圖上查不到,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,只住了十來戶人,木代問起月亮山,紮麻撓撓頭說,月亮山是他們村裡人對這山的稱呼——這名字來的近乎直白,因為月亮每天都從那山後頭升起來。 至於地圖上叫什麼山,有沒有什麼專業的山系名稱,紮麻就一問三不知了。 炎老頭似乎睡著了,有節律的鼻息著,間著輕微的呼嚕。 紮麻看著炎老頭偷笑,又甩一記響鞭,催騾子快走。 木代問:「什麼時候能到啊?」 紮麻說:「半夜吧。」 半夜?木代差點暈過去,看騾子走的不緊不慢的,心裡急躁,說:「我下去走都比它快呢。」 紮麻哈哈大笑:「這樣的路你當然能走,但是前頭要蹚水,還有七八裡的爛泥地,爛泥都能齊到膝蓋呢。」 木代低頭去看騾車的大軲轆,果然,除了中心的位置,外頭一大周都是幹結的爛泥,原本心裡怪沮喪的,忽然想到,羅韌他們進來,也得坐騾車的,到時候三個大男人,束手束腳擠在這騾車上,真是怪找樂的。 又問:「月亮山怎麼個難走的法呢?」 紮麻想了想:「月亮山很大,特別大,但是聽說,裡頭也有寨子,還是漢人的寨子。」 「可不是普通的漢人呢,聽說是早幾十年,為了躲兵禍,躲到這深山裡頭的,都是富貴人家。」 這不稀奇,從先秦時代起,中國人就在孜孜以求夢想中的桃花源,遠離人境、避居深山,例子多的不勝枚舉。 「聽說,月亮山往裡,深一點的地方,一年三百六十天,有三百天都在下雨,山裡本來就難走,整天下雨,地不幹,一腳踩下去,半斤的泥。」 「還有啊……」 紮麻說了半句,忽然又擺手:「不說不說,會嚇到你。」 說到一半的話,還這麼神秘兮兮,木代哪裡肯依的,糾纏恫嚇都用上了,紮麻經不住她纏,說:「晚上嚇的睡不著,不能賴我。」 木代說:「我膽子大的很呢。」 紮麻怕別人聽見,只小聲跟她說。 「我聽人說,月亮山裡,有野人。」 野人?野人不都在神農架嗎? 紮麻可不知道神農架是哪兒,他神情嚴肅的很:「真的,是嘎瑪寨的獵人同我講的,那一回,他們帶了四條狗進山打獵,遇到野人……」 他繪聲繪色:「說是個女的,全身上下長滿了毛,只有臉和……胸沒有毛,胸……有這麼大……」 每次說到胸,紮麻的聲音就要低一度,說到後來,他臉都紅,覺得跟年輕姑娘擺忽這個,怪害臊的。 木代追問:「然後呢?」 紮麻說:「放狗去咬啊,可是那個野人,力大無窮的,抓住一條狗就撕,讓她撕了兩條狗呢,獵人都給嚇呆了,後來有一個反應快,端了獵槍去打,一槍打在她大腿上,那個女野人嗷嗷叫著,就跑啦。」 不知道為什麼,紮麻表情那麼認真,木代反而想笑。 她問:「那你親眼見過嗎?」 紮麻嚇了一跳:「我當然沒有,我要見過,我就慘啦,你不知道,後來,又發生了一件……」 他忽然臉一紅,閉嘴了。 木代再怎麼追問,他也不張口了,追問地急了,他就跺腳,跺地整個大車顫悠悠的。 說:「哎呀,你是姑娘家,我可不能給你講。」 §第三卷 第9章 天很快就黑了。 騾車晃啊晃的,路長的似乎沒有盡頭,車上好多人在打盹,瞌睡好像會傳染,木代的眼皮很快就闔到了一起。 迷迷糊糊中,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,遞給她一塊薄的蓋被,木代含糊著說了聲謝謝,裹上蓋被就睡著了。 夢見羅韌了。 他站在光裡,微笑著看她。 木代滿心歡喜的,小跑著奔過去,但是到了跟前時,羅韌忽然變了臉色,一把就把她推開了。 那巨大的化不開的惆悵,夢裡都能感覺得到,木代一下子醒了,騾車還在晃,月亮在高高的山線上頭掛著,木代為這個夢覺得委屈,摸摸眼睛,眼角好像都掛著眼淚。 夢裡的眼淚。 騾車前頭已經掛起了馬燈照亮,她問紮麻:「還沒到嗎?」 紮麻遙遙指向山凹的方向:「就快到啦!」 紮麻是怎麼看到的?恁她如何瞪大了眼睛去看,都看不到村子裡的燈火。 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。 木代有點結巴:「你們村子……不會沒電吧。」 紮麻說:「就快裝啦,明年你再來,村子裡就拉電了。」 對木代來說,這絕不是個好消息,她趕緊掏出手機。 果不其然,手機沒信號了。 真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:這樣一來,她還怎麼聯繫羅韌呢? 當天晚上,借宿在紮麻家裡,紮麻的父親早兩年死了,只和老阿媽相依為命,家裡是上下層的石頭幹欄樓,石頭都是山裡采的,下層關騾子堆雜物,上層住人,頂上還有個曬臺。 手機沒信號,木代愁的沒辦法,甚至懷著一絲僥倖上了房頂,想著:或許站上了房頂,就有信號了呢? 科學給了她重重一擊:沒信號就是沒信號,恁你爬的再高,也是沒有的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