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
六〇


  儘管不是第一次打照面了,陡然看到,每個人還是心頭一緊,木代下意識退了一步,手背無意中蹭到了羅韌的手。

  羅韌沒有看她,卻自然而然地覆手過來,把她的手握住了。

  木代的腦子一嗡,酥麻僵直的感覺一直延伸到小臂:羅韌這是什麼意思?他是不是握錯手了?曹嚴華和一萬三看到了怎麼辦!

  羅韌神色自若,像是沒這回事,木代隱約聽到曹嚴華問了句什麼,羅韌回答:「是沒有火,我不知道怎麼把燃著的火放進箱子,或者明天在箱子四周圍一圈油燈,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。」

  木代不關心這個:羅韌握著她的手呢,他自己知道嗎?

 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,木代都有些魂不守舍,好像是關了燈,每個人都去看水面上的水影,這次似乎能看到了,但是都沒有一萬三能看到的那麼密和多。

  是因為一萬三在場,所以他們都能看到了嗎?但是又因為他是主「水」,所以別人看到的不如他全?

  一直到臨走,羅韌才輕輕鬆了手,木代不敢看他,第一個竄出房間,夜風吹的涼颼颼的,這才發覺手背上火燙。

  回去的路上,一萬三和曹嚴華一直在低聲嘀咕,木代疑神疑鬼,總以為他們是在講她,湊近了聽,終於放下心來。

  原來並沒有,他們關心的是那個箱子牢不牢靠:

  ——這樣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,總不能靠自己臆測著來吧。

  ——還是得找個治本的法子。

  ……

  終於上了床,還是輾轉反側,一直盯著床頭板上的木雕圖案發呆,家裡的傢俱家什都是紅姨一手操辦,品味一如那個紫潤堅厚的蟈蟈葫蘆,講究精緻和古色古香,擱別人家平平展展一塊床頭板了事,在這裡,精雕細鏤,取不盡的吉祥如意。

  邊框是不斷頭的萬字紋,每隔一段就有蝙蝠翩躚,代表「福祉綿綿」,角落裡又有猴兒騎馬,寓意「馬上封侯」,正中是寶瓶,邊上兩隻鵪鶉,那時候出事不久,她每晚噩夢睡不著覺,搬來這裡之後,紅姨帶她看房間,指著圖案跟她說,寶瓶鵪鶉,平平安安,紅姨希望你每晚都睡的平平安安。

  今兒個晚上,還讓她怎麼睡的「平安」啊?

  不知所措,煩惱難安,心底深處卻又好像蘊著纖薄的欣喜,忐忑地給羅韌編輯微信,六個字。

  ——你是什麼意思?

  猶豫了很久,一狠心發出去,同時撳滅了燈,被子拉過頭頂。

  不想了,睡覺!

  黑暗中,她第N回歎著氣翻身,慢慢睜開了眼睛。

  咦?

  床頭板上,邊角裡的那只騎馬的猴兒,忽然對她眨了眨眼。

  這是見鬼了嗎?木代驚的目瞪口呆,屏住呼吸湊近去看。

  不是猴子,是個峨冠博帶的仙人,騎了只鳳凰,像是看不見她,施施然往前走,後頭陸陸續續跟了一長串。

  第一個是頭搖頭擺尾的小龍,第二個是只昂首闊胸的鳳凰,第三個似乎是只獅子,第四個似馬非馬……

  從第四個開始她就不認識了,感覺上就是一個個奇形怪狀的走獸,倒是對末尾的那個印象深刻,像只表情嚴肅的猴子,偏偏後背上生了一對翅膀。

  長什麼翅膀,當自己是小天使嗎?木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。

  就在這個時候,也不知是從哪,忽然出現一隻手,嗖的一下抓住那只猴子,瞬間又縮回到無邊的黑暗裡去了。

  木代啊呀一聲驚醒過來。

  黑咕隆咚,夜色正沉,是夢嗎?

  頓了兩秒,她一骨碌爬起來,撳開手機的光,照向床頭板的邊緣。

  昂首的小馬,喜氣洋洋的猴兒,好一幅「馬上封侯」。

  這個時間點,打擾誰都不合適,木代滿腹心事的睡下,提醒自己明早做兩件事。

  第一是,一定要跟羅韌他們講一下自己看到的情景,果然就是從木頭裡看到的,但是那一排排小人一樣的玩意兒是什麼呢?

  沒關係,可以讓一萬三發帖去問,就像上次的《彈歌》,還不是一問就問出來了?

  第二是,她要跟羅韌談一談,要不卑不亢,有禮有節,問他,你到底是什麼意思?要表明立場,感情這種事,黑就是黑,白就是白,容不得曖昧含糊。

  如果羅韌支支吾吾,想腳踩兩條船,她就要高傲地一仰臉,跟他說,之前的摸手就算了,習武之人不介意這個。但是後面他再敢碰她一下,一定剁了他的狗爪子!

  對,就要這樣,師父教的,輸人不輸陣。

  於是再次睡去,做了好多蕪雜的夢,最後一個夢尤為詭異,前一秒羅韌還在溫柔地吻她臉頰,後一秒,羅韌在麻將桌邊興奮地嘩啦啦砌長城,她破衣爛衫,抱著個孩子在邊上哭:「都三天沒米下鍋了,你就知道賭!」

  又哀怨地低頭:「兒啊,我們母子倆真是命苦……」

  小毛頭胖嘟嘟的臉映入眼簾,咦!活脫脫一個曹嚴華。

  木代繈褓脫手,活生生嚇醒了。

  窗外晨曦初開,木代扶著沉重的腦袋坐起身來,良久,歎一口氣:她真是想太多了。

  三兩口扒完早飯,木代跟張叔報備:「我去找羅韌,他昨兒剛搬來,你見過的,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。」

  一萬三趕緊跟上:「昨晚過去,鄭伯都睡了,我要再過去打聲招呼的,在小商河的時候,鄭伯可客氣了,請我吃羊腿來著。」

  曹嚴華說:「我要跟著我小師父……」

  說到一半,見張叔沉著臉,趕緊改換藉口:「我聘婷妹妹動手術,我得去探望一下。」

  霍子紅走了之後,酒吧裡缺人手,張叔順水推舟留下了曹嚴華,他嘴巴利索,忽悠客人買酒點單一等一的溜,但也因為最不「資深」,請假溜工總是底氣不足,不像一萬三,一根羊腿說的跟再造之恩似的。

  張叔動氣:「走走走,都走,我還不如重新招人,養著你們這些小姐大爺……」

  話沒完呢,桌邊已經空了。

  張叔沖著三人的背影吼:「沒說完呢,一個小時之內給我回來!」

  到的時候,鄭伯帶著聘婷在院子裡「鍛煉」,醫生說了,要適當運動,提起精氣神,最怕久坐久臥,時間長了眼珠子死魚一樣,都不會轉了。

  曹嚴華提一兜路上買的蘋果香蕉,典型的探視病人的架勢,卻也顯得客氣生分,一萬三倒是隨意多了,跟鄭伯打完招呼之後就看聘婷,鄭伯說:「狀態比以前好多了,就是不知道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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