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七根凶簡 | 上頁 下頁
五四


  神棍哈哈一笑:「誰知道啊,和其它六根凶簡一樣,就在這世上的某個地方,待著唄。」

  他忽然壓低聲音:「不過,說不定,跟七根凶簡一樣,也盯上你們了呢,相逢即是有緣,水面的水影那麼隱秘,還不是讓你們發現了,還畫出來了?」

  所有人的目光,噌的一下,都落到了一萬三身上。

  一萬三嘿嘿乾笑了兩聲,又乾笑了兩聲,笑的真是比哭還難看。

  電話掛掉之後,木代才發覺時間過的這麼快,原先打在牆上的夕陽光影,居然只剩下細細的一道線了。

  她轉頭看羅韌,羅韌感覺到她的目光,轉頭一笑。

  「想什麼呢?」

  「我在想,這一樁凶案到底是什麼。」

  曹嚴華嘀咕:「不管是什麼,我覺得絕對不可能是拿線把人穿成木偶一樣,古代人樸實……」

  感應到大家的鄙棄目光之後,他又換了個說法:「原始人嘛,表達感情都比較直白,想殺你搬塊石頭就往你腦袋上砸,哪有那個功夫穿針引線去搞行為藝術啊,有這個精力還不如去打頭野豬烤來吃。」

  打頭野豬?打獵?

  羅韌心中一動:「木代,聘婷唱的那首歌。」

  斷竹、續竹、飛土、逐宍。

  那是一首獵歌。

  會不會是,描述事情將要發生,或者發生之前的場景?

  去砍伐野竹,連接起來製成弓,打出泥彈啊,大家一起追捕食物。

  然後呢,發生了什麼事,爭搶嗎?那個資源匱乏的時代,食物比一切都金貴,或許有些人不再滿足於與氏族部落的人共同分享一切,在獵物的分配上產生了爭執,又或許是兩個人共同射中了同一只野獸,一語不合,舉刀相向。

  漁線人偶的凶案現場,舉刀、躲閃、另外有人兩手外分著勸阻,多麼像當時發生的場景。

  始終有一個人猙獰地舉刀,而那塊被發現的凶簡之上,也曾經現出甲骨文的「刀」字。

  不管這則凶案是源於憤怒、貪婪或者佔有,結果只有一個:那最初被製造,用來在艱難的生存環境中開拓空間、獲取食物並保護自己的工具,砍向了同類。

  而很久很久以後,過了幾百幾千年,當人類社會逐步戰勝惡劣的自然環境,再不用茹毛飲血構巢為居的時候……

  靜謐的午後或者無人的夜裡,密密簇簇的漁線,一條一條,一根一根,拉構出了曾經的場景。

  過去的永遠不死,它甚至還沒有過去。

  一盆水困得住凶簡嗎?暫時吧,它總有辦法出來的,就好像當時點著的火,火燒之時,凶簡平展著不動,但火一熄滅,它即刻複生。

  它曾在大同郊外的河底一蟄伏就是十五年,但那是山嶽大河,不知道河底是不是另有玄虛,牽制的力量可不是眼前這一小盆水可以比擬的。

  依著神棍最後出的「絕妙」主意,曹嚴華去院子裡挖了小半盆土,通通倒進了水盆裡,羅韌找來了個木箱子,把水盆小心翼翼放進去,箱子蓋上,用車行裡慣用的鐵鍊五花大綁,最後一萬三說:「箱子上我來畫鳳凰吧,權當是代表火了。」

  鐵鍊、木箱、水、畫的鳳凰、土,權當是簡易版的金木水火土了。

  至少,在第二根凶簡蠢蠢欲動之前,可以勉強擋一陣子。

  羅韌終於能放心去醫院看聘婷了,車子剛剛發動,他又停下來。

  木代正奇怪,羅韌撳下車窗向她招了招手。

  木代疑惑地走了過去。

  「木代,要不要一起去?」

  一起?不用了吧,木代略顯尷尬的笑:「我跟她……又不熟,你們一家人……幫我帶個問候,祝她早日康復吧。」

  羅韌笑:「聘婷神智不清,看她花不了太長時間。醫院出來,我們還能順便兜個風。」

  又兜風?兜夜風?木代心有餘悸:「不用了,好意我心領了,這輩子我都不想坐你的車了。」

  這回答好像早在羅韌的意料之中,他突然湊過來,附到她耳邊說了幾句話。

  溫暖的氣息拂在耳邊,癢癢的,木代的眼睛漸漸亮起來,不確信似的問羅韌:「真的嗎,晚上也能嗎?」

  羅韌點頭:「也能。」

  車子又開走了,不過這次,把木代也帶走了。

  曹嚴華酸溜溜地看著,一邊看一邊跟坐在一旁畫箱子的一萬三嘮叨:「三三兄,我跟你講哦,我第一次遇到我木代妹妹小師父,是在重慶解放碑的過江索道,當時吧,我還沒有改過自新……」

  說的跟現在改過自新了似的,是誰一整套開鎖的工具不離身的?一萬三沒理他,自顧自往箱子上描畫。

  曹嚴華繼續絮絮叨叨:「我想偷她東西來著,結果,木代妹妹她真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,如同後背上長了眼睛,嗖的一下出手如電……」

  他還帶比劃動作的,兩隻手指狠狠夾將出去:「就把我抓住了。我當時裝著很鎮定,心裡想,我靠,這也太酷了……」

  「結果呢……」他歎了口氣,「明明看起來那麼精明能幹的,為什麼每次到羅韌面前,我覺得一塊糖都能把她騙跑了……」

  一萬三推了推曹嚴華:「曹兄。」

  「嗯?」

  曹嚴華轉頭,看到一萬三舉著根記號筆,筆頭已經磨禿了:「羅韌這筆不好用,出去幫忙跑個腿,買彩筆,最好是金色的……」

  他指著箱子豪情萬丈:「我給畫個金鳳凰,火鳳凰,火的不能不能的。快點。」

  好吧,這屋子也沒別人好指使了,曹嚴華拍拍屁股站起來:「你等著啊。」

  他踢踏踢踏地走向了大門口。

  曹嚴華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刹那,一萬三臉上的表情忽然垮下來,他愣愣地坐了一會之後,從懷裡掏出一張折疊的畫紙,慢慢擼平了打開。

  那時候,半夜的時候,他畫好了一張,哧拉一聲撕下,羅韌被驚動了,問他:「怎麼了?」

  黑暗裡,他握筆的手哆嗦了一下,但聲音還是很鎮定,回答說:「畫廢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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