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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


  「是鄭伯發現的,他說,路過叔叔的臥室,看到房門開著,原本也沒在意,但是看到聘婷坐在地上,伸著手,一直點著地毯,走近了發現地上是一灘血,再抬頭,看到叔叔趴在一邊的桌上,血就是滴答滴答從桌面上一直流下來的。」

  他抬頭看木代:「你還記得岑春嬌說的濟南那件案子嗎?有一分多鐘的時間,她出了房間去找看門的老頭幫忙,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,劉樹海被砍了左腳,背上還被剜去了一塊皮。」

  「我懷疑,聘婷實實在在經歷了那一分鐘。」

  有什麼情形會把人嚇瘋了呢?木代想不出來,她至多也只是被嚇哭過。

  「而且更可怕是……」說到這裡,羅韌的右手死死攥了起來,「你還記不記得,岑春嬌說劉樹海死前,像背書一樣把自己犯過的案子都列了一遍?」

  記得,岑春嬌形容,當時劉樹海眼睛瞪的很大,一直看天花板,語速很快,像是打字機噠噠噠地打字,聲音沒有起伏,也沒有磕絆。

  「聘婷很乖,我說的她一定會照做,除非是出了意外,而割喉,一刀致命,很快。」

  木代疑惑地看羅韌,覺得他是忽然岔了話題毫無關聯,但是略一思忖,突然反應過來,臉色一下子白了。

  羅韌提過,樓梯上那個視窗,可以看到臥室的情形,他離開的時候,聘婷是坐在樓梯上的。

  聘婷很乖,羅韌吩咐了,她一定不會開門,除非是出了意外,比如看到父親拿著刀子要割喉。

  割喉很快,從樓梯上跑下來,再到開門,一切都晚了。

  木代似乎看到,聘婷踉踉蹌蹌地開門進去,然後雙膝一軟跪倒在地,就在她驚愕的無法自持的時候,趴倒在桌上的羅文淼忽然又抬起頭來了,頸間偌大的血口,然後用毫無起伏的、打字機一樣的聲音,敘述著某年某月某日,在哪裡,殺了幾個人……

  聘婷瘋了。

  羅韌伸出手,把木代手邊的那條項鍊又拿了回來,他似乎很避免再看到聘婷的臉,沒有過多的凝視,有照片的一面翻轉向裡,又戴回到脖子上。

  「你問我為什麼這麼關心落馬湖的案子,我這輩子,如果只能做一件事,那一定就是這件。」

  §第17章

  有些事情,做比說難。

  查訪尤其如此,就像萬烽火說的,消息的打聽有時候得有一個契機,契機不來,等個三五年是常事。

  第一個契機是李坦,從他身上順藤摸瓜,牽出了當年的落馬湖命案。

  第二個契機是岑春嬌,通過她,知道了濟南小旅館裡發生的事,還有內蒙二連浩特命案。

  第三個契機其實是木代,馬塗文跟他說,跟那個「心理年齡只有十八」的姑娘聊過,她其實也不懂什麼,是她姨讓她來的,那個女人叫霍子紅。

  霍子紅,落馬湖?

  羅韌以此為標的再查,耐人尋味的事情發生了:霍子紅出生在鄉下,家境貧寒,父母是菜農,她很早就輟學,幫工出攤,在她二十歲那年,接連發生了幾件事。

  一是,她的父母賣菜歸來,途中遭遇車禍,搶救無效,雙雙身亡。

  二是,父母死去後不久,霍子紅變賣了老家的物事,搬到了落馬湖,租住在陳前巷12號。

  三是,霍子紅搬到落馬湖後不久,命案發生,一個星期後,霍子紅退掉了租住的房子,離開了落馬湖,再也沒有回去。

  之後霍子紅的經歷就很難追溯得到了,似乎行蹤頗為不定,又似乎有刻意抹去的空白,最後的安定是八年前,定居麗江,開了一家酒吧,一直至今。

  羅韌一度懷疑過霍子紅是兇手,直到他發現最有嫌疑的人都已經死亡,並且死狀出奇一致,像劉樹海,還有他的叔叔羅文淼,都是被砍去左腳,剜去了背部一塊皮。

  霍子紅一定知道一些事情,而這些事情就是所有案件的關鍵。

  可惜對霍子紅的拜訪並不順利,他問出「你其實就是李亞青吧」的時候其實心中只有80%篤定,畢竟人是會變的,不是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嗎,世上不乏奇跡,小學文化菜農出身,經過這麼多年也有可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。

  霍子紅過度激烈的反應反而讓他篤定了自己的推測。

  如果是兩年前,叔叔和聘婷剛出事的時候,他一定熱血上頭不管不顧,哪怕用極端的手段呢,也要逼問出一些線索,但是兩年過去,七百多個日夜的煎熬讓他更能沉得住氣,霍子紅這邊他寧願先緩一緩,轉而把目光移向另一個人。

  木代。

  一個跟霍子紅朝夕相處的人,可能只是提供某個不經意的細節,就足以幫他打開一扇門了。

  但木代是個聰明的姑娘,想要有信任的合作,就得有足夠的坦白來鋪路。

  從某種程度上講,這一步他是走對了,他一直有注意觀察木代的表情,她從開始的心不在焉到漸漸入神到感同身受,到最後,情感立場上,已經很傾向他了。

  她盯著他重新戴好的項鍊看,忽然問他:「你其實是喜歡聘婷吧?可是,她不是你的妹妹嗎?還是說……」

  羅韌的眸光收了一下,沒有立刻回答,他在想著該怎麼回答,這個業已發生的悲劇裡,如果再加入絕望和負疚的愛情,是不是會更讓她同情?

  但是木代立刻擺手了:「算了算了,你當我沒問過。」

  羅韌剛剛給她講了一幕家門慘劇,她卻獵奇地問些無關緊要的,太不上道了。

  木代有些不好意思:「可是,我怎麼幫你呢?」

  羅韌看了她一會,從口袋裡拿出了筆和便利貼,木代多少猜到他的意思,自覺地幫忙把桌上的辣椒醋瓶移到了邊上。

  他先寫了三張,然後一字並排貼到桌面上,分別是,1落馬湖,2二連浩特草原,3小商河。

  貼完了另起一行,寫了一張「現場」,和之前的三張錯開一個檔位,像是要排出一張表格,然後依次排滿三張,寫的都是:線、人偶。

  他給木代解釋:「現場幾乎一樣,都是用線把人固定成一副場景。我覺得用什麼線是就地取材的,落馬湖和小商河都鄰水,漁線司空見慣,而且我叔叔曾經造訪落馬湖,很可能刻意模仿。但二連浩特草原那件案子,用的就是撚開的索線。」

  木代點頭:「但是二連浩特那件案子,好像一點風聲都沒聽過呢。」

  「三件案子,只有落馬湖案驚動了警方,有案可查。小商河是因為現場大火,燒的好像只是普通的殺人放火,至於二連浩特草原,我不敢妄下斷言,但是我有個推測。」

  推測?能作數嗎?

  羅韌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:「沒辦法,畢竟沒人去過現場。二連浩特草原很偏,據說經常有草原狼出沒。而根據岑春嬌所說,劉樹海犯案的時候臨近冬天,而那一年,內蒙古草原遭遇了大範圍的雪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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