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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羅韌說:「我對你印象挺好的。」

  木代一口面到嘴邊又頓住了,羅韌卻不往下說了:「先吃飯。」

  不是,這還叫她怎麼吃飯?這沒頭沒腦的一句,什麼意思?你憑什麼對我印象好啊?

  羅韌卻真的一門心思只吃面了,吃的也快,三下五除二,吃完了拿紙巾擦嘴:「這沒什麼喝的啊,你喝什麼?綠茶?橙汁?你等我一下。」

  他起身出去買水。

  木代食不下嚥,筷子在面裡攪啊攪的,很有把拉麵攪成疙瘩的態勢。

  過了會,羅韌又回來了,遞給她一瓶橙汁:「你別想歪了,我的意思是,你這個人,基本人品,還過得去的。」

  這是他真心話。

  算起來,他跟木代也是實打實打了幾次交道,木代沒什麼經驗,有時操之過急,在羅韌看來,都無傷大雅,畢竟起初時,誰都是白紙一張,沒有人生來五彩斑斕。

  他其實更看重兩點。

  一是,木代功夫真的好,而且,跟她過招時他留意過,她基本沒有狠招和損招,這點對習武之人分外重要——習武之人手重,對陣時懂得懷慈悲心留三分餘地,都值得敬佩。

  二是,她性格其實挺單純,恃強時得意,受挫時沮喪,喜歡不喜歡都寫在臉上,害怕時也會哭,跟她打交道不累,最怕那種永遠皮笑肉不笑諱莫如深的,皮囊下頭不知道轉多少醃臢計謀。

  而且她還算講理,至少會動腦子想事情,昨兒晚上是一個試探,如果她怒不可遏跳出來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,也就沒有「「聊聊」的必要了。

  木代有些警惕,一會兒拿刀子要她說遺言,一會又誇她人品,算什麼?打個巴掌又給個甜棗?

  她沉不住氣:「你到底要聊什麼?」

  「聊霍子紅。」

  木代把橙汁推回給他,一副絕不受人一針一線的模樣:「不管怎麼樣,我不會背叛紅姨的。」

  「如果你紅姨真的沒問題卻被人懷疑,你應該想盡一切方法查出真相。如果她確實有問題,只因為養育之恩,就要助紂為孽嗎?」

  木代怔了一會,底氣不足地回了句:「我紅姨沒問題。」

  就算紅姨真的有問題,也不至於助紂為孽那麼嚴重吧。

  已經不是飯點了,用完餐的人陸續離開,反而給他們空出了一片方便說話的清淨地。

  木代忽然冒出一句:「我知道你懷疑紅姨是李亞青,但是不管怎麼樣,紅姨關心落馬湖的案子合情合理,你呢?你為什麼摻和進來?你在小商河,是不是見過李坦?」

  羅韌沒想到她會忽然提到小商河和李坦,臉色在瞬間變了幾變。

  木代把一切盡收眼底:「你知道我是誰,知道我是紅姨收養的,知道紅姨跟落馬湖有莫大的關係,但是你呢?我連你為什麼這麼關心落馬湖這件案子都不知道,你要跟我聊也行,但是讓別人全盤托出,自己藏著掖著,有這樣的好事嗎?」

  似乎是將到他的軍了,木代覺得自己反擊的真是有理有據:「如果你不肯說的話……」

  話還沒說完,眼前金光一閃,羅韌伸手拽下領間的細金鏈子扔過來,木代下意識抄手接住,這才注意到鏈子有墜感——鏈子的一頭,懸著個金質的相框墜,相框裡有張縮小了的照片。

  木代拿起來看,那是個長頭髮的年輕女子,微側了臉,打的亞光,輪廓細緻美好,背面不知道用什麼手法,凹刻了兩個字:聘婷。

  「女朋友?」

  「我叔叔的女兒,聘婷,羅聘婷。」

  我叔叔叫羅文淼,算是個歷史學家,主攻遼、西夏、宋史,幾年前,他舉家搬往寧夏小商河,一來清淨,方便他做學術,二來寧夏一帶,是當時西夏國盤踞地,直到現在,銀川附近還有西夏王陵,隨時都能實地考察。

  叔母去世很早,叔叔帶著聘婷,身邊只有一個鄭伯幫忙料理雜事。我跟叔叔的關係很好,也很記掛聘婷,每隔一段時間,都會過去看他們。

  大概兩年多以前的一個晚上,忽然收到聘婷的電話,她心神不寧,聲音哽咽地跟我說,叔叔很不對勁。

  電話裡說不清楚,但是我感覺到事情有些嚴重,所以儘快趕到了小商河,但還是遲了,聘婷跟我說,叔叔已經失蹤兩天了。

  我安慰聘婷不要著急,預備報警尋人,也尋思著委託一些朋友幫忙,誰知就在這個時候,叔叔又回來了。

  問他去哪了,他回答是:落馬湖。

 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落馬湖這個名字,翻了地圖來看,是在河北一帶,並不特別有名。但是叔叔經常會去不同的地方做學術拜訪,所以我也沒怎麼放在心上。

  當天晚上,我在叔叔家裡留宿,半夜起夜,看到書房的燈還亮著,就進去勸叔叔早點休息。

  叔叔好像不大想理我,舉著放大鏡一直看一個西夏文的拓印本,我再勸他的時候,他突然騰地一下抬起了頭。

  木代漸漸入神,忽然聽到這一節,心裡一激,不自覺地往後一退,帶的身下的凳子吱呀一聲響。

  羅韌看著她:「你能想像到當時的場景嗎,原本近乎癡迷地伏案工作,然後毫無徵兆地突然抬頭,表情怪異,好像刹那間換了一個人。」

  木代不知道該說什麼:「然,然後呢?」

  「然後,他跟我說了一句話。」

  木代聽的後背發涼:「他……他說了什麼?」

  「他說,羅韌,不要讓我殺人。」

  §第16章

  木代覺得心頭毛毛的,下意識就拿過橙汁,擰開了喝了一大口,頓了頓覺得不夠,又喝了一口。

  「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,追問他什麼意思。叔叔又恢復了那種精研學術討厭外人打擾的神氣,揮揮手讓我早點休息。」

  羅韌沉默了一會。

  木代斟酌著開口:「所以……你沒有重視你叔叔的那句話是嗎?」

  羅韌苦笑:「重視了,但是……沒那麼重視。」

  搞學術成癡的人,原本就有那麼點稀奇古怪,羅韌雖然對那句「不要讓我殺人」的話心生疑竇,但也只是多加留意,沒有到24小時盯著守著那麼草木皆兵。

  更何況,羅文淼是個知識份子,平時見血都心驚,殺人?說夢話吧。

  如此又過了幾天,羅文淼一切如常,羅韌吊著的心也就慢慢擱下來了。

  這一天,他陪著羅文淼出去散步,路過一家漁具雜貨店,羅文淼一反常態的要進去看看。

  羅韌想著,叔叔可能是最近迷上釣魚了。

  但是奇怪的,他不買釣竿,也不看魚餌,只是看各種不同的漁線,尼龍的、pe的、碳素的、鋼絲的,每個都抽出一截,撚在手裡看了又看,激動到雙手顫慄,眼睛裡泛著奇異的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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