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龍骨焚箱 | 上頁 下頁 |
三三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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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著,一把攥過打火機,只輕輕一摁,火苗就竄上了翎身。 那根鳳凰翎幾乎是瞬間就點燃了龍骨,而那些懸浮於半空的翎羽似有靈性,紛紛沉綴而下,如絢爛尾羽投入焰中,流光搖轉,煞是好看。 江煉朝神棍笑了笑,年輕的臉上滿是戲謔似的得色:「手得穩住,你是沒吃飽飯嗎?」 那種異樣的不祥感又來了。 神棍半張著嘴,看龍骨焚箱,看江煉的笑,看江煉身後的山壁上漸漸出現入口,那個入口,像豎向的細長眼眸,張開,又張開,看不清裡頭是什麼,漆黑一片,一片漆黑。 神棍的腦子裡,忽然冒出兩句話來。 ——鳳凰右眼裡,會飛出活的鳳凰。 ——鳳凰浴火,龍骨焚箱。 當初,鳳凰眼裡,並沒有鳳凰飛出來,但是,江煉和孟千姿兩個人,都是身上披覆了鳳凰翎出水的——設想得大膽一點,如果鳳凰翎主動選中和貼附的,都是「鳳凰」呢。 藏匿鳳凰翎的那個水下洞穴,是被定水囦堵住的,宗杭說,活人別貿貿然進定水囦,進去了,多半困死在裡頭,除非是有大力拽拉。 孟千姿是被大力拉進去的,這大力來自鳳凰翎,鳳凰翎被禁錮在那兒,渴望有人帶它出去——飛出活的鳳凰。 後來,江煉也被拉了進去,是因為那時孟千姿失血過多、快不行了,鳳凰翎需要尋找新的人選。 再回想一下,他所知道的、天梯的打開,每次都帶走了人,不管是生入還是死進。 彭一,很可能是生入天梯。 段小姐,死在了天梯附近。 自己初見那口箱子的時候,為什麼會感覺沉重、壓抑,透不過氣來? 彭一的口訊,也許就是隱瞞了這個:天梯開啟,會伴隨犧牲。 自己點不著鳳凰翎,不是因為手不穩,而是因為鳳凰翎不是他帶出來的,他不是鳳凰翎選中的「鳳凰」。 鳳凰浴火,以「祭鳳翎、焚龍骨」的方式開啟天梯,需要「鳳凰」獻祭。 …… 神棍猛然抬頭,大吼:「小煉煉,你快跑!」 哈?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,徹底把江煉給吼懵了,但他沒再細問,神棍那死一般的面色足以說明一切。 江煉僵了兩秒,突然就生出了一種時間所剩無幾的緊迫,想也不想,拔腿就跑。 他三兩步竄上山腸,直奔孟千姿。 孟千姿一直在往下探看,冷不丁聽到神棍讓江煉「快跑」,也是一頭霧水,但不知道為什麼,看到江煉瘋跑,她驀地也手腳發冷,下意識就想探身出去。 腰間驟然一緊,她幾乎忘了,身上還有縛繩。 她伸手去解縛繩,但手指抖得太厲害,只能抽刀斷繩,江煉還在往上竄爬,龍骨焚盡,灰燼和殘火如被吸附,打著旋兒飛湧進入口。 那股吸附的力量更大了,勁風旋起地上的冰屑碎塵,漸漸的,在江煉身後卷成漩渦。 很快,江煉就爬不上來了,那股勁風吸扯的力量太強,他的衣服都兜了風,頭髮也開始向後扯拉頭皮。 孟千姿正待奔沖下去,孟勁松一把拽住她的胳膊:「千姿,你不能下去!你會死在那的!」 這個時候,誰還管那什麼狗屁預言,孟千姿吼了句:「死就死!」 她搡開孟勁松,連滾帶爬地往下跌奔,孟勁松沒法,但也看出江煉確實危急,急忙從邊上的山戶手中搶過一捆繩,向著孟千姿扔了下去:「千姿,想辦法把他跟石頭綁在一起!」 孟千姿頭也不回,揚手接住,跌跌撞撞奔向江煉,隔著段距離,已經看出江煉扒住的那塊石頭太小,不可用,那附近也沒有什麼其他凸出的、可供借力的石塊。 她腦子裡突突的,想起剛剛才經過一塊,忙返身回去綁結,確定綁死之後,這才急攥起繩頭奔向江煉。 來不及了,才剛到近前,江煉已經扒摁不住脫手,身子瞬間騰空。 說時遲,那時快,孟千姿用盡渾身的力氣往前騰撲,同時手臂急轉,和繩身繞在了一處。 萬幸,這一撲撲住了江煉,孟千姿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摟住了他,但那股吸附力極強,剛一摟住,兩人已同時被強勁的漩渦力吸向入口,不過半途又生生定住——是綁繩起了作用,繩身放盡,繃直如弦,將他們給拉住了。 高處,孟勁松帶人沖撲而下,都欲去搶拉那繩子。 石臺上,神棍面無人色,驀地起了念頭:讓我去好了!我替代小煉煉好了! 念頭一起,他再無猶疑,向著那入口沖奔,哪知沖到近前,居然進不去:整個人如陷棉花,如擠氣囊,怎麼都進不去。 神棍急得大叫:「開門啊!換我還不行嗎?開門啊!」 半空中,孟千姿的長髮被風卷得扯亂,江煉低下頭,看到圈圈繩索已經深陷入她胳膊,眼眶一燙,說了句:「千姿,鬆手吧。」 孟千姿只是不住搖頭,正待開口說什麼,身後突然一松。 繩子斷了! 當此刻,一干山戶剛剛沖到近前,最前頭的孟勁松一聲大喝,一把撲住了繩子,後頭的人一個撲一個,如擠簇而成的人球,爭相上手,又把兩人堪堪拽停了一兩秒,但很快,又被齊齊帶著向入口處寸寸移挪。 江煉心下雪亮,知道再這樣下去,個個陪葬而已,他緊緊回摟了下孟千姿,低頭狠狠在她唇上碾了一下,說了句:「千姿,我永遠都愛你。」 同時,兩手重重鉗住她的胳膊,用力往外一推。 孟千姿失聲尖叫,抬眼時,江煉如斷線的風箏,自她眸底迅速後撤,那漆黑的入口,也開始還原為山壁的本貌。 她重重跌落地上。 這一摔,摔得她眼前金星亂冒,但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,迅速爬起來,嘶啞著嗓音直撲到山壁前。 遲了,入口沒了,江煉也沒了,那一處,只剩了森涼的粗糙石壁。 也不止,山壁上,微微凸起一個人像,那是江煉。 也許,是入口恢復的速度太快了,順著江煉回望她的臉,摹刻下了他最後一刻、面上的表情。 一如初見。 他走的那一刻,仍是向著她微笑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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