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尾魚 > 龍骨焚箱 | 上頁 下頁 |
三二〇 |
|
見到他這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動作,孟千姿突然有點後悔。 上一次,她也許不該跟孟勁松大動肝火,這段時間,孟勁松唯諾了很多,仿佛高抬的腰肩忽然塌垮——那之前,孟勁松會給她提意見,會懟她,也會取笑辛辭,那之後,就再也沒有了,甚至會下意識避著她,見到時,客氣到近乎誠惶誠恐。 她發脾氣時,沒有預想到會這樣。 孟千姿清了清嗓子:「營地那頭,你能聯繫上人對吧?」 孟勁松趕緊點頭:「能,我們還有人在那善後。」 「撥個電話,我有事問。」 營地信號不太穩定,孟勁松拿衛星電話打了過去,接的那人還沒睡醒,嘴裡嘀嘀咕咕的,忽然聽到孟勁松的聲音,睡意去了大半,再聽到孟千姿也在,立馬精神了。 這一日夜,營地唯一值得彙報的,也就是神棍和江煉的事了,那人磕磕絆絆地把事情說了,又結結巴巴回答問題。 「是,七姑婆吩咐的,說神先生有事,就儘量配合。後來神先生要半夜用車,還說在溝口給他準備犛牛,我們當然……是配合的。」 「對,煉小哥好像不知道這事,還跟司機換了衣服,開車走了——我們想著,煉小哥跟神先生是朋友,喬裝上車,可能是為了給神先生一個驚喜,他們一起辦事,很正常,就沒……當回事。」 「帶的東西……哦,司機說,幫神先生搬過一個箱子,還挺沉的,其他就是些咱們的常用裝備,車上自備的,足夠用,山鬼籮筐、噴火器,槍應該也有。」 「對,就是去那個叫『才旦』的溝口。」 …… 掛了電話,孟千姿看了眼時間。 才七點多,藏區天亮得晚,這當兒,外頭還黑著呢。 就說嘛,江煉從來也不是特別膩乎的人,天不亮就打電話說什麼「想你了」,擺明瞭欲蓋彌彰。 帶著箱子,去才旦溝口,這是……又要回九曲回腸? 孟千姿又給江煉打電話,信號不好,連不上了。 一行人,好不容易才從九曲回腸出來,傷的傷亡的亡,怎麼又要去了?還有且只有兩個人,神棍這種武力值為零的,萬一遇上點什麼事,江煉連個幫手都沒有。 孟千姿的頭皮一陣陣發緊,略一沉吟,馬上吩咐孟勁松:「幫我安排車,我要回去一趟,大嬢嬢她們估計都沒醒,醒了你幫我跟她們說,我會快去快回,不會誤了葬禮的事的。」 電話是她接的,孟勁松沒能聽到太多,但從她的詢問裡,也猜到了幾分:「千姿,你一個人回嗎?要麼,我跟你一起吧,再調幾個人,你一個人,又是這腿,想再走才旦那條路,很難的。」 這也是事實,孟千姿馬上點頭:「好,儘快。」 車到才旦溝口,和之前一樣,已經有藏人騎著馬、牽著犛牛在那候著了。 江煉真是槽多無口:這就是神棍的計畫,一個人,一堆東西,一頭犛牛! 語言不通,那藏人「哦呀哦呀」了幾句,就把犛牛交托給了神棍,江煉幫神棍把裝備抬上牛背,搬箱子時,明顯察覺出,箱子重了許多。 他心念一動:「獸骨裝進去了?」 「不止呢,還有路鈴。」 想起來了,石嘉信從有霧鎮快遞來的那個路鈴,之前江煉「失魂」時,還多虧了它。 「這也燒?燒一個管用嗎?我記得盛家的鈴不止一個吧?」 「是不止一個,想集齊九鈴不可能,盛家最後一個齊聚地是八萬大山,幾年前散了,誰都不知道她們去哪兒了。好在路鈴是九鈴之首,這一個又是鎮山鈴,就好像串聯電路,燒一個,其他的,也會受波及,即便不毀,也會失掉效用。」 聽著有點道理,江煉好奇:「這也是訊息裡提到的?」 神棍搖頭,指了指自己的腦子:「訊息是死的,給我多少我讀多少;但別忘了,因為我身上有彭一的血,所以他的記憶和感覺,我時不時能提取到,表現在行為上,就是直覺或者下意識,這一部分,我覺得最可靠——因為訊息可以加工,但感覺,是最真實的。」 關於路鈴,這之前,神棍分別打電話,問過季棠棠和石嘉信。 季棠棠當時沉默了好一會兒,才說了句:「沒這東西也挺好的,盛家人為了它,東躲西藏擔驚受怕,我還記得那一大群女人像坐牢一樣生活在溶洞裡的樣子呢,以後,她們應該就能過上正常人的日子了。」 石嘉信同樣沉默,只說了一句話就掛了。 他說:「你要是能早點處理它,該多好啊。」 神棍明白他的意思,早點處理了,尤思也許就不會死了。但話又說回來,早點處理了,盛石兩家早早地散了,石嘉信還會是這個石嘉信嗎?還會認識尤思嗎? 江煉的話打斷了神棍的思緒:「還有什麼?裡頭還應該裝什麼?」 神棍回過神來,一一點數:「山膽,我帶著了;水精,在漂移地窟裡頭,山膽滅了水精之後,應該就沒水精了,跟燒掉也差不多;息壤,也在漂移地窟;還有就是……」 即便旁側沒人,他還是壓低了聲音:「孟小姐的金鈴,我不好去要。」 江煉接了句:「要了她也不給吧,能跟你急。」 神棍低頭看自己的肚子:「所以啊,那麼小的東西,我覺得就算了吧,反正,金鈴也不是關鍵,少這麼一樣,不至於要命。頂多,我這傷口不能百分百癒合唄,只要不再往下爛,癒合個九成,我也就滿意了。」 進山開始,兩人的遭罪也開始了,江煉萬萬沒想到,橫亙在焚箱路上的第一號敵人,居然是犛牛。 他不會趕犛牛,神棍也是半吊子,那犛牛,開心就往前走,不開心就不走,你讓它往左,它偏行右,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它那執拗的牛角掰對方向。 神棍氣喘吁吁:「怎麼會這樣呢,上次來,牛明明很好趕的。」 江煉也是汗流浹背,兼冷笑:「上次一切都有山鬼負責,你就是跟著走的,當然有熱湯飯吃有安穩覺睡,這次,誰給你的勇氣一個人走?沒我在,我怕你沒走幾步,就被犛牛給踏平了。」 …… 這一日,兩人下午就紮營休息了,因為野外住宿需要守夜,江煉打死也不敢讓神棍守,但開了一夜的車、走一天的路再緊接著輪值一夜,鐵人也吃不消,他只能調整作息,抓緊白天的時間補覺。 這樣一來,趕路的速度大大降低。 第二天,江煉照例是下午就鑽進了帳篷,他傷剛好,又每天耗費體力、補覺時間遠少於值夜時間,是以眼一闔,就睡得特別沉。 一覺醒來,天已經擦黑了。 江煉睜開眼睛時,想起了孟千姿,覺得自己那所謂「信號不好」的鬼話,大概撐不了多久:千姿又不蠢,這白天黑夜的老是信號不好,擱誰都不會信啊。 他歎了口氣,欠起身子,去拉帳篷門的拉鍊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