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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六


  懂了,這就是她放進山腸裡的兩隻雪雞之一,其中一隻,遭遇了石頭蟲子,被咬成了血雞沖出腸口,而另一隻,黃松只拉出了斷繩,於是大家都以為它死在裡頭了。

  現在想想,它進的那個腸口,可能石頭蟲子不多,遇到的是別的,雖然繩子被咬斷了,但它身量小,跑得又快,讓它給逃了。

  這世上的事,可真是有意思,她召來救自己的,是她放進來的。

  孟千姿瞧了它一會,說了句:「你沒死啊。」

  她從山鬼籮筐裡掏出一根能量棒,撕開之後,拿手碾碎了些在地上,雪雞瞧了瞧她,拿爪子撥了撥,然後低下頭,一點點啄食起來。

  甬道裡安靜極了,火臊氣漸漸遁去,孟千姿看著它吃,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。

  它的腦袋一動一動的,彰顯著小身體裡旺盛的活力,羽毛很柔,身子很暖。

  過了會,孟千姿疲憊地起身,去找史小海的屍體。

  走了兩條甬道,就找到了,沒有頭,靜靜地躺在那,頸部的切口很平齊,流出的血已經凝固了,晦暗的紅色,從某個角度看過去,正接著頸口,像一個被壓扁的、形狀怪異的頭。

  孟千姿忽然落淚。

  這一路她都盯著他,就差他方便時、她在邊上陪蹲了,沒想到,還是沒保住。

  之前,何生知向她彙報史小海的傷情時,曾說起過醫生的診斷,「不屬於嚴重腦損,有復原希望」,當時她還說,有希望就好,要選最好的醫院,最好的醫生,花多少錢都沒關係。

  現在,沒有復原的希望了。

  ……

  孟千姿走回原處,又在山壁上留了幾行字,她把牛皮殘片上的話都寫了上去,也寫了自己的推測。

  出口應該就倚賴於那扇還沒出現的門了,希望四媽七媽她們,能早些繞到這裡,看到她的留書,別再沒頭蒼蠅般在狀況百出的山腸裡亂繞。

  做完這些,她坐到了甬道盡頭處那個斷截面邊,自己也剝了根能量棒吃,雪雞在邊上守著,有碎屑掉下時,就湊上來啄兩下。

  吃完了,人不動,雪雞也不動,孟千姿給它解釋:「門內見門,可能人得在這個門內,才能看到另一個門吧,你說會是什麼樣的呢?是個石頭門呢,還是個木頭門?」

  說著說著,就困了。

  她攥著槍,努力不讓自己打盹,有時擰眉心,有時掐自己的手,有時會忽然盹住,但頂多幾秒鐘就會醒過來。

  最後一次盹住時,做了個夢。

  夢見自己裹著皮袍子,不緊不慢地向前走,前方有江煉、神棍,還有四媽,七媽。

  他們都很緊張她,問她:「沒事嗎?」

  她詭異地笑,頸後的斷口處,皮肉翻卷流血,嘴上卻說:「沒事兒。」

  ……

  雪雞忽然「哦哦」叫起來,孟千姿打了個激靈,猛然睜開眼睛。

  還好,甬道裡依然靜悄悄的。

  她抬手抹了把額上的汗,又轉頭看向無底洞內,目光所及處,一顆心忽然狂跳不停。

  洞底下,約莫幾十米深處的山壁上,出現了一塊明亮的日光投影,粗略一估,大概兩米多寬,四五米高,那形制,頗像一扇大門。

  這還沒完,還有一行零星散落著的光斑,零星通往那扇門。

  外頭是……天亮了嗎?

  但這兒是山腹深處,日光想這麼打進來,完全不可能,若非奇跡,那就是有一整套極其精密的反射、折射佈置,把天亮時的第一縷晨光,給引了進來。

  孟千姿站起身。

  陶恬擰乾熱毛巾的水,把毛巾折好,小心地幫江煉擦拭臉和脖子。

  他睡得很好,這整個營地,怕是只有江煉才能睡得好了。

  陶恬歎了口氣。

  她們因為離得近,接到七姑婆的電話之後,馬不停蹄趕路,于淩晨時分到達,屬於第一批救援隊。

  然而屁用也沒有,群龍無首:什麼姑婆,什麼孟小姐,都消失在了半山上那兩個詭異的洞口裡,目前整個營地位次最高的,居然是神棍,因為他是孟小姐的三重蓮瓣。

  總不能聽神棍的。

  而半山上那個叫黃松的又有話傳下來,說是對洞裡的情形一無所知,和後來進去的孟小姐和七姑婆也失聯了,讓大家先觀望,別冒冒失失往裡進。

  這可真是急死人了,哪有救援的人不作為、乾等著的。

  陶恬端了折疊水盆出來倒水,又看到坐在帳篷邊的神棍。

  她真是搞不清楚這個神棍,據說他自請把自己給捆上,本來是反綁,太不方便了,於是綁成了現在這樣,跟上了腳鐐手銬似的:能用腳走路,但只能邁小碎步;能用手做事,但兩隻手之間有繩連著,撐不過十五釐米。

  神棍正聚精會神地看一張字紙,邊看邊默念。

  老實說,就這麼一張紙,哪用得著看這麼久啊。

  倒完水,陶恬覺得好奇,也湊過來看。

  很快,她就把神棍念的和紙上寫的,給對上了。

  「晶成之時,不羽而飛,不面而面……」

  陶恬看不懂,也知道不該打聽這內容,但她忍不住:「你幹嘛要念出來啊?」

  神棍不滿地看了她一眼:「你不懂,這樣有助於思考。」

  陶恬不敢反駁他,繼續聽著他念。

  「……山鬼叩門,其穴自現,下九階,祭鳳翎,焚龍骨,見天梯,天梯影盡處,即為釣台……」

  陶恬一頭霧水,實在忍不住了:「你是背下來了嗎,這上頭沒有啊。」

  神棍沒好氣回了句:「這就是我寫的。」

  陶恬哦了一聲,嘟嚷著說了句:「你寫的,你又會背,你還在這看個沒完……你這人,可真奇怪。」

  說完,拎著空盆走了。

  她走了幾步遠之後,神棍才打了個寒噤,如夢初醒,他拈起那張紙,看了又看,突然像被火烙了似地縮回手去,任那張紙跌落地上。

  這一次,他清楚記得自己說了什麼。

  ——這就是我寫的。

  怎麼是他寫的呢?這不是……況祖口述嗎?葛大先生說得清楚,自己祖上……姓彭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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