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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六


  先頭的那根立時碎了大半,擲來的這根也失了準頭,擦著犛牛的後背,硬生生斜插進雪地裡,但到底不是尖頭的,這斜插之勢只維持了一兩秒,就轟然倒砸下來。

  這根裡頭同樣凍著個人,孟千姿不用看也知道,那必然是自己人。

  孟千姿的犛牛沒能受住驚嚇,倉皇亂跳,剩下的那兩頭也掉頭逃竄,孟千姿咬住牙根,先迎接這波堪比滾筒的顛簸,鼻端有腥臊氣息傳來,她忍著不適往外急瞥,晃動的視線裡,有兩條長滿灰黃色長毛的腿一掠而過。

  那腿如同肉柱,至少也是常人的兩倍粗。

  而幾個山戶已經滾爬駭叫起來,有人大吼:「雪人!是雪野人!」

  事實上,沒人見過雪人,都是聽說,但既然如此叫法,就說明來者必然是個龐然大物、符合雪人的一切傳言。

  孟千姿一手抓緊綴袋,另一手在牛身上不斷結符形以作安撫,而不遠處,激戰已然開始,就聽到嗖嗖破空之聲不絕於耳,都是臂弩連珠發射,然而倉促之下,很難講究準頭,不少弩箭走空,沒走空的,也大多招呼在雪人肉厚的肩背之上,大半箭身都沒于長毛之中,顯見能對它造成的傷害極小。

  更何況,雪野人也不是死的,身形雖笨大,動起來並不遲滯,只須臾功夫,就竄到了其中一個山戶跟前,一手抓胳膊,另一手抓腿,作勢就要開撕。

  那人沒命般嚎起來,邊上的山戶也顧不上可能引發二次雪崩了,張惶拔槍,就在這個時候,雪野人身後,忽然響起了迅疾奔沖的蹄聲。

  是那頭最大的犛牛,低著頭,尖角朝前,不管不顧,拼命向著雪野人鏟沖過來。

  這雪野人身形極壯,直立時差不多有三米高,但即便如此,體高接近它的一半、體重差不多有半噸的犛牛,也不是它能隨意小覷的,它隨手把抓起的那個山戶向著剩下的幾個人所在的方向掄砸了過去,與此同時,喉間一聲悶吼,轉身奮起雙臂,說時遲那時快,恰恰抓住了那犛牛的雙角。

  這臂力,簡直叫人咂舌:疾進中的犛牛居然被生生控在了原地,四蹄在雪地上徒勞地抓踏。

  就在這雪野人喉間逸出又一聲嘶吼,腰身扭力,試圖把這犛牛扭翻出去的時候,孟千姿突然從犛牛的肚腹下探身出來,另一手仍掩在綴袋之中,幾下沉悶的聲響之後,那雪野人滾翻在地,似是痛楚難當,滾著滾著,身下洇出大灘的血來。

  原來,孟千姿隨著那犛牛一起顛簸時,就已經差不多想通了:她沒能聞到這雪野人的味道,這就說明,先前這雪野人是被雪給蓋住的,只能聽出大致的人數和方位,但不可能猜到犛牛身下還能藏著人。

  她將計就計,留那幾個山戶牽制住雪野人的注意力,自己則趁機偷襲——臂弩對這種大塊頭的殺傷力不大,而綴袋是睡袋改制而成,內裡的填充足夠厚實,她用睡袋儘量纏裹槍頭消音,探身出來時,直接對上雪野人下身,角度相當刁鑽,足以保證子彈射入之後,直上肺腑。

  雪野人還躺在地上不斷痙攣,周遭重又恢復了死寂。

  孟千姿看手中的槍,忽然奇怪起來。

  連自己這樣的都知道,為了避免引發雪崩,要在槍口包裹一定厚度的織物以消音,四媽是老西北了,不可能沒這覺悟——即便事出突然,這季節,大家身上穿得都厚,想臨時消音,也是很方便的。

  為什麼不呢?回想那幾下槍響,真是響得肆無忌憚。

  孟千姿心中一動。

  難道說,景茹司一行,是故意開槍以……引發雪崩的?

  雪流是從高處來的,想在雪崩來時存活,最有效的法子是找到高大的山石,躲在背面,這樣,雪流遇到山石阻擋,絕大部份會從石頭的兩側分泄,而石頭背面的人,也就可以大概率脫險。

  四下看時,高大嶙峋的石塊寥寥無幾,且都已經埋在雪下了,像山身上長出的巨大雪瘤。

  孟千姿吩咐那幾個山戶:「快,把那幾處的雪清一下。」

  再說神棍,他在冼瓊花幾個人的護送下一路往外走,好不容易等到衛星電話有了反應,趕緊把羽絨衣的拉鍊一拉到底。

  冼瓊花沒見過有誰打電話還得先脫衣服的,湊過來看時,就見羽絨衣的內裡,拿螢光筆寫了四五個號碼。

  懂了,這年頭,通訊太智慧化了,很少有人再去記具體號碼,神棍這是防患於未然,都記在衣服裡呢。

  神棍也顧不上多說,先撥了有霧鎮大宅的。

  石嘉信照例在家,也照例接得很快。

  神棍顧不上跟他寒暄,急急把事情給說了:「老石,你是有經驗的,小棠子在敦煌掉了魂那次,不就是你給弄回來的嗎?你看看我這小兄弟,該怎麼弄?」

  石嘉信沉吟了會,淡淡說了句:「這個很棘手啊。」

  臥槽,神棍險些跳起來,他著急時,最受不了對方用慢條斯理的語氣了,但奈何石嘉信就是個活死人,哪怕山崩了,他也是這麼無所謂。

  神棍吼:「我這十萬火急,你能不能說快點?」

  十萬火急也急不了石嘉信:「首先,你需要把他放置在開闊的地方,用一面豎起的鏡子照著——他的意識,不知道失落在哪裡了,意識世界你是看不到的,但鏡子會照出一切,照的範圍越闊大就越保險。」

  神棍緊張地點頭。

  「其次,你得搖鈴,我不是把路鈴快遞給你了嗎?那是最好的工具,記著,搖鈴可以慢,但不要停下,鈴聲會把他帶回附近——一旦停了,他又會遠走,萬一走得太遠了,就難找了。」

  臥槽,江煉那頭的搖鈴可是已經停了很久了,神棍咽了口唾沫,沖著冼瓊花說了句:「冼家妹子,你快跟孟小姐說,要繼續搖鈴,趕緊的。」

  冼瓊花聽得莫名其妙,但還是拿起了步話機,不過,營地的信號太差,即便這兒的通話環境好,也未必能撥得過去。

  正嘗試著,忽然渾身一個激靈,下意識抬頭。

  山地的傳聲很遠,她確信自己聽到了槍聲,而且從方向來說,像是從高處播揚下來的。

  她也顧不上去調試了,直接對話:「姿姐兒,是不是四姐出事了?你什麼情況?我馬上回去?神棍還在打電話。」

  孟千姿的回復只有後半段傳了過來:「……一件是一件。」

  這大概是讓她做好手頭的事,冼瓊花心頭猛跳,但遏制住了立馬往回趕的衝動:從整個對戰形勢來說,孟千姿是景茹司的後援,而她冼瓊花,會是所有人的後援——她也得打電話了,提前安排調人調物。

  這一頭,神棍結束了和石嘉信的通話,立馬撥出了第二個。

  這第二個電話,是打給嶽峰的。

  因為石嘉信說的第三條是:「但即便把他帶回附近,也很難保證他能醒過來,陰陽有壁,現實世界和意識世界之間,也不是暢通的,你那個小兄弟需要一道『門』,才能跨回來。盛家女兒的血,可以在鏡面上開一道門,等你在鏡子裡看見你那小兄弟的時候,你就拼盡全身的力氣向著裡頭拉拽,反正這事,你又不是沒做過。」

  掛電話前,又多說了一句:「我知道你要去找小夏了,我提醒你,不要再把她拉進渾水裡,小夏說過很多次了,現在就想過普通人的日子。」

  ……

  神棍緊張地等待電話撥通。

  嶽峰接電話了:「喂?」

  神棍忙不迭大叫:「小峰峰,是我是我,十萬火急,生死攸關,不要掛我電話!一掛就會死人的!」

  他必須做這樣的聲明:他的大多數朋友,都對他很客氣、禮遇有加,唯獨嶽峰,很不拿他當回事,張口就能喊他「孫砸」,不耐煩時,對他的電話也是說掐就掐——大概是因為兩人相識得太早了,而相識的時候,他在「事業上」還沒什麼建樹,完全是盲流面貌。

  所以說,初見面時的強勢弱勢和彼此定位很重要,一定就定了型,想翻身逆襲,可就難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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