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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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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棍看到,自己垂著手,正將山膽放入箱中,邊上人便唱念:「山膽一枚。」 有了之前的經驗,他仔細去聽那人的發音和用語,真的不是普通話,他這輩子走南闖北,也算聽過無數方言,但也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種。 不過,他就是能清楚明晰地,知道對方所表述的意思。 這個放置山膽的人到底是誰呢?神棍拼命想找一面鏡子,想看清這個人的臉和自己是否相同,卻怎麼也找不到。 下一刻,他感覺自己跟著那個人在走,不斷讓過急匆匆的一個人,又一個人,那些人,依然只是憧憧的影子,但能看出,他們手上,拿著不同的東西。 迎面過來一個人,那人問他:「你那口箱子,還有空的嗎?」 他聽到自己回答:「空,我那口,才裝了一半。」 那人松了口氣:「我的已經滿了,這個就移到你這吧。」 說著,將沉甸甸的一包東西交給他。 他便兜著這包東西往回走,路上,經過一口又一口半開的箱子,也聽到此起彼伏、或清晰或模糊的點算。 ——正本,山經一卷,海經一卷,大荒經一卷。 ——伏羲氏鑿制,陰陽八卦雙魚石盤一口。 ——女媧,摶土人偶十六隻。 …… 他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箱子旁,守在箱子口的那人朝他手中看了一眼,又念:「北斗骨七塊……」 下一刻,場景忽然變了。 還是在深夜,風聲呼嘯,野地空曠,百里無人,幽深的小山洞深處,卻有飄忽的一根火把燃起,火光把竊竊私語的兩個人的身影映上石壁,鬼祟而又巨大。 「這是所有的鳳凰翎嗎?全在這了?」 「全在這了。」 「龍骨呢,怎麼是一包灰?」 「這是燒過的,我全刮來了,另外的實在找不到,不知道被他們藏哪了——別急,我再想想辦法,打聽一下。還有,匠工查到了嗎?」 「查到了,鳳凰鸞圖案的箱子一共四十口,都是出自況……」 外頭似有異聲,兩個人影倉惶回顧,其中有一個人伸出手,一把就將火頭給攥滅了。 場景又變,這一次,不是晚上了,朗朗天光,周遭的一切都白得發亮,白得晃人的眼。 他仰躺在地上,眼睛被光亮刺得睜不開,有個被白光融到扭曲的人影怒吼:「給我挖他的心,抽他的腸!」 他惶恐至極,待想躲時,只覺身側地上,忽然冒出無數隻手,有一隻指甲極尖利,噗的一聲便刺入他心口,然後拽住兩側的皮肉一撕到底,那無數隻手便跟上來,亂抓亂撓…… 他慘叫聲連連,大呼「救命」,然而,忽有一隻纖長而又微涼的手,死死捂住了他的嘴。 …… 神棍拼命晃動著腦袋,苦於張不得口,猛然間睜開眼睛,就見孟千姿臉色發白,用力捂住他的嘴巴,壓低聲音罵他:「這不是來救你了嗎?喊什麼喊!」 而邊側,江煉提著一把匕首,正警惕地看向洞口處,又輕聲囑咐神棍:「千萬別發出聲音,快中午了,山鬼後援可能到了,只要咱們能悄悄出去……」 …… 他和孟千姿,就是兜轉了無數次之後,柳暗花明,突然間摸到這個洞口的。 那頭獨眼土龍,正伏在洞口,沉沉睡著。 其實鱷魚這種生物,遇到極警戒的情況時,是不會完全入睡的,有一種說法叫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」,就是說鱷魚半個腦子睡著,另半個腦子卻是清醒的,必有一隻眼睛睜著——但孟千姿誤打誤著,一刀插瞎了它的眼,而鱷魚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就是鼻眼。 近十幾年間,有記載的幾次鱷口逃生,生還者無一例外,都是盡全力擊打鱷魚頭臉,甚至拿手硬生生插瞎了鱷魚眼,所以那頭鱷魚受傷不輕,是以睡得較死,江煉和孟千姿也正是得益於這個,才冒著危險,偷偷自洞口處繞了進來。 哪知剛到跟前,還沒來得及推醒他,神棍突然作死大叫什麼「救命」,虧得孟千姿反應快,一把捂住了他的嘴。 見到同伴,神棍如釋重負,忙緊閉了嘴,連連點頭,表示絕對配合,正待站起時,屁股忽然碰到什麼東西。 是那個酒葫蘆! 就聽咣啷一聲,這酒葫蘆就砸在邊側的青銅蓋上,然後繼續滾落,向著更低處砸去。 孟千姿頭皮發麻,不及細想,一個猱身下翻,伸手就去抓那酒葫蘆,可惜只差了那麼一點點,沒抓住,又是一聲敲擊響,那葫蘆繼續下跌。 也顧不上那麼多了,孟千姿又是一翻,然後貼地滑縱,及時伸臂一探,這一次,終於是及時把那葫蘆給抓住了,人也差不多離水邊沒幾米了。 她很輕地籲了口氣,揚起那個酒葫蘆,朝著江煉和神棍笑了笑。 江煉沒笑,他隱約覺得,孟千姿身後的水有點不對。 而神棍,則驚得臉都白了,這個時候,也顧不上什麼響聲不響聲了,他用盡渾身的力氣,大吼了句:「快跑,趕緊跑!」 §第七卷 鳳凰眼 第十六章 孟千姿並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,但看神棍這架勢,也知道大事不妙,她顧不上回頭,向著旁側便翻:來自身後的威脅,一般都是走直線,以曲線逃避,大概率是沒錯的。 果然,幾乎是她剛一動,水聲就起了,一個巨鏟般的鱷頭,直鏟在她一兩秒前所在的位置,順帶著兜揚了她滿頭滿臉的水,她正待站起,勁風又至,是那鱷頭順勢回擺,孟千姿躲閃不及,直接被這一擺撞得撲通一聲入水。 而那巨鱷,壓根也沒上岸的意思,鱷頭回擺,只是為了入水:幾乎是在孟千姿落水的同時,它也以泰山壓頂般的架勢,直直沖沒了下去。 整個過程,只兩三秒的功夫,江煉幾乎還沒看明白發生了什麼事,偌大水面上,就沒人也沒鱷了,只余岸邊水花散落、濕了一大塊,外加湖水漾動不止、被翻攪得更渾濁了。 江煉腦子裡嗡嗡的,三步並作兩步直竄到水岸邊,一時間急火上沖,聲音卡在嗓子眼裡,竟沒叫出來:他倒不是怕跳下去,但跳也得有個確切的落處,現在這滿眼濁黃,叫他往哪找人去? 他死死盯住湖面,飛快轉著手中的手電筒角度,只盼著孟千姿的頭能在某一處冒出來,好叫他有個施救的方向,然而洞裡太黑、水面又太大,這一線手電筒光,實在照不過來。 江煉的手心都出汗了,就在這個時候,他聽到神棍又叫:「那只!那只又過來了!」 是原本睡在洞穴口的那只獨眼土龍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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