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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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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千姿又給了他一個形象的比方:「好比那種……不來往的窮親戚,突然冒出來要米要糧,反正你財大氣粗的,總會打發他們點。」 江煉接過神棍手中的表格細看:「宋元時候是不探山,那現在,又能探了?」 孟千姿的回答讓他啼笑皆非:「這盛家,就跟屁股上長釘似的,老搬家,一個地方住不長,住幾代就要搬,有時候,是從一個山頭搬入另一個山頭,有時候,你也不知道她們搬哪去了,可能是進城了,然後某一天,忽然又回到山裡了——最近一次,她們住的是八萬大山,結果前一陣子又搬空了,我看看啊……」 她拿過手機,點進自家的App,俄頃點頭,似是很滿意,還把手機螢幕給江煉看:「下頭人做事挺利索的,你看,今年年初的時候,八萬大山還是不探山呢,現在狀態已經恢復成『正常』了。」 她又想遞給神棍看,一抬頭才發現,神棍還保持著先前的姿勢,不斷地吞咽唾沫,那表情,又是激動又是焦慮。 孟千姿奇道:「你怎麼了?」 神棍問了句:「這個盛家……是不是掌鈴盛家啊?」 孟千姿嗯了一聲:「你知道她們?」 何止是知道啊,神棍一顆心跳如擂鼓。 江煉覺得這名字挺耳熟的,頓了頓才想起來,早上吃油茶的時候,神棍提過一嘴,好像也是個挺神秘的家族——其實光聽名字就已經覺得神秘了。 掌鈴呢。 他提醒這兩位:「這兒還有個人不知道什麼掌鈴盛家,你們是不是能幫個忙……給資訊同步一下?」 這資訊同步,體量有點大,千頭萬緒的,孟千姿一時也不知道該從哪理起,好在,江煉也沒指望她:這種事兒,還是神棍講起來比較面面俱到。 神棍的第一句話就是:「那個在有霧鎮跟我一起住的室友,老石,叫石嘉信的,就跟掌鈴盛家有關。盛家石家,是由來相生的,像絞纏著的麻繩,一直都是比鄰而居。」 神棍對掌鈴盛家的瞭解,來源於兩個人:一個是他早年遊歷西部時誤下山崖,在崖底遇到的一個墜崖瀕死的盛家男人;另一個就是和他同住的石嘉信了。 事實上,在接納石嘉信作為室友時,他意外得知自己的一個好友季棠棠,就是有掌鈴資格的盛家後人,可惜的是,季棠棠嫁了一個他惹不起的老公、亦即把閻老七的鼻樑打斷的嶽峰——就在他上串下跳表示要「真誠」採訪季棠棠時,嶽峰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扔出了門,黑口黑臉地告訴他,自己家裡,不歡迎討論這些不愉快的往事。 神棍敢怒不敢言,為表示抗議,整整半年沒登這對夫婦的門,但是岳峰根本不在意:神棍原本就是大半年才登門一次的,他還嫌來得太勤快了呢,愛來不來。 好在,石嘉信彌補了這一遺憾:季棠棠的母親愛上外人,私奔出逃,所以她是個從小就游離於大家族之外的,但石嘉信一直在家族內部長大,誰的性價比更高,一目了然。 …… 傳說中,死人與活人陰陽相隔,是沒法進行「對話」的,想溝通的話,需要中間媒介,而鈴音是唯一能夠自由穿梭於陰陽二界的聲音。 掌鈴盛家,有九個不同的支系,每一支系都有一種特殊的鈴,共計九種,每一種鈴都關聯著某一類死亡的方式,譬如客死異鄉的,再譬如身首異處的——而九種鈴中,路鈴為首,死人的訴求可以撞響這九種鈴之一,響鈴聲即為鈴語。 這鈴語,普通人聽來,怕是如諦天書,只有各個支系具備掌鈴能力的女人才能聽懂,換句話說,唯有她們,能感知逝者的未竟之意,久而久之,就衍生出了一門神秘而又古老的營生——經常被人請去,安撫逝者的不甘、傾聽他們的憤怨,于現世加以化解。 但奇怪的是,這種能力的傳承毫無章法,必須是掌鈴者頭胎生下的女兒才可以。 事隔這麼久,神棍講起來,還是忍不住嘖嘖稱奇:「必須是頭胎,如果第一胎生的是兒子或者第二胎才生女兒,這能力就沒了,失傳了,也就是說,斷代了。」 「還記不記得我早上說,這種神秘的家族,不受什麼近親結婚和斷代的制約?我就是想舉盛家做例子來著。」 「她們不怕斷代,甚至還習以為常,一旦斷代,可以隨便找一個女人來,哪怕是街邊硬綁來的,然後用九種鈴傳人的血給她換血,這叫『蝶變』,大概是要幫這女人化繭成蝶的意思吧。」 化繭成蝶還能這麼用嗎?江煉心頭騰起一股涼意。 「九種血,哪怕只輸一種血,血型不符,都能死人的吧?何況是九種血混合,把那個女人本身的血給置換掉呢?這還沒完,行蝶變的女人和石家的男人一起,又可以生下有掌鈴能力的女兒。」 「還有,為什麼盛石兩家由來相生、一直比鄰而居,是因為盛家的女兒,一直是嫁給石家的男人的——這個跟水鬼三姓習慣內部聯姻很像,但水鬼三姓好歹各個支系的人數多啊,盛家石家,充其量就是個寨子的規模,反復嫁娶生育到最後,那都是近親了。」 「但我每次跟老石爭論、說這種事兒不科學,他都會不耐煩,說什麼科學本來就解釋不了。」 說到這兒,他怔愣了會,一時接不上,於是看孟千姿:「孟小姐,你有什麼補充的嗎?」 孟千姿其實對盛家瞭解的還沒神棍多,或者說,她對這家人從來就不感興趣、也不想深究,所以聽來的都是邊角,聽神棍問起,只是點了點頭:「差不多吧,盛家號稱能感知死人的怨氣、和死人對話——當初段太婆在昆侖失蹤,我大嬢嬢急得不行,病急亂投醫,還找過盛家人呢。」 段文希的事,居然還曾經……驚動過盛家人? 神棍震愕半晌,驚喜非常:「然後呢,怎麼弄的?盛家怎麼說?」 孟千姿這陣子為了段太婆的事,跟高荊鴻聯繫頻繁,由大嬢嬢口中,知道了不少早年發生過的事兒,見神棍這麼熱衷,覺得他多半要失望:「不怎麼樣,雷聲大雨點小,排場十足,什麼結果都沒有,氣得我大嬢嬢背後說她們是江湖騙子。」 …… 孟千姿對盛家人的定位是「不來往的窮親戚」,偶爾上門,張口就是圈山要地,不過山鬼也無所謂,山頭而已,愛占就占,不探就不探好了。 受人之惠多了,難免嘴軟手短,所以,山鬼忽然求告上門,盛家還挺重視的,更何況,山鬼家財豐厚,本就是個大金主。 孟千姿有點不屑:「九種鈴中,路鈴為首,她們為了表示鄭重,還動用了路鈴的掌鈴人,母女兩代,母親叫盛……什麼錦如,女兒盛清屏,當時那個女兒還小呢,十幾歲吧,但說什麼初承掌鈴之力、青出於藍,各方面的感知力都會更敏銳一點,我大嬢嬢也就同意了。」 「大嬢嬢就依著她們的要求,把我段太婆的貼身物件啊、家裡找到的散落的頭髮啊,總之是,能收集的都收集到了,滿懷希望地送過去。」 「結果怎麼著,一場折騰,什麼都沒有,她們的路鈴,動都沒動。那母女倆還言之鑿鑿的,說什麼兩個可能,一是人還活著,只是找不到;二是可能故去了,但是沒有怨氣,所以路鈴沒感應。這不全是廢話麼。」 她嘀咕了句:「我看也像江湖騙子。」 這就有點尷尬了,神棍覺得有必要為盛家人說幾句話,畢竟他頗有幾個朋友,是跟盛家相關的:「孟小姐,你也不能以偏概全,要知道,盛家把鈴動叫作『怨氣撞鈴』,怨氣怨氣,未竟之意,撞鈴之後產生的鈴語,那是死人憤懣的訴求、不甘的……聲音,段小姐沒有怨氣撞鈴,說明她……去得還是挺平和的,是吧……」 他覺得有點圓不下去了:死於閻羅之手,還能算去得「挺平和」嗎? 就在這個時候,一直沒有吭聲的江煉忽然冒出一句:「鈴語是……死人的訴求?」 神棍隨口應了句:「是啊。」 「不甘的訴求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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