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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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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指江煉手邊的那一小碟米花,一個沒忍住,伸手捏了一小撮送進嘴裡,米花是油炸的,把她幾個指尖都裹上了油,她晾著指尖,正沒理會處,江煉遞了張紙巾給她,又推了個馬紮過來:「坐下吃。」 說來也怪,她是真吃過了,原本也沒想吃的,但聽他一說,也就很自然地坐下了,擦了手,一瞥眼見到江煉拈了小碗、在給她盛茶湯,又提醒他:「給我少盛點,我吃過了。」 江煉原本一湯勺舀得滿滿,聽她一說,又往外傾出了些,順口問了句:「都忙什麼了?」 被他這一問,孟千姿有點意興闌珊。 她先是去看了閻羅的屍體,內心裡,對「閻羅生閻羅」還存了點指望,然而,一日夜過去,加上天氣並不涼爽,那屍體,愈發腐敗得讓人反胃。 她無精打采地拿勺子攪了攪油茶:「怎麼說呢,道理都知道,打翻的牛奶,就別再去管它了——但每次一想起來,還是慪得要命,閻羅要是還活著,咱們得少走多少彎路啊。」 閻羅這麼大個寶藏,居然就這麼錯失了。 神棍抹了抹嘴:「孟小姐,你是鑽牛角尖裡去了,我接下來的話,應該能讓你好受點:閻羅最大的價值,是他知道段小姐和箱子的下落——但是箱子在哪,不難找的,小煉煉說了,可以讓況小姐陪我一起去昆侖,我對她的血很有信心。」 「至於其他方面,那個閻羅知道的,估計還沒我們多。」 孟千姿奇道:「這話怎麼說?」 神棍說:「你站在全域的角度去想就知道了,一口箱子以及裡面的東西,被拆得四分五裂,由不同的人帶走——況家只是守護著一口空箱子而已,充其量是條支線,而閻羅所有的線索,都來自對這條支線的解讀,他能知道多少?」 江煉點頭:「閻羅這個人,貪財好利又惜命,他棄家逃亡時都帶著那口箱子,又不遠千里去昆侖,目的應該很明確,就是為了找到那個什麼麒麟胎,吞吃以求長生。」 說到這兒,他伸出手指接了點雨水,在桌面上畫了個有圓心的圓,又畫了條直指圓心的箭頭:「閻羅應該是從某個點切進這件事,偶然接近了最大的秘密,但他並沒這個意識,從頭到尾,他知道的就是這根線,但我們現在,至少拼接出一部分圓了吧。」 反正再怎麼慪天慪地也沒用,還不如吃這安慰,孟千姿嫣然一笑:「閻羅知道得如果沒那麼多,那我就舒服了。」 江煉指了指她背上的畫筒:「這個是什麼?」 孟千姿這才想起背上還背了東西,她解下掛繩:「想調山譜來看的,但存放山譜的地方有點遠,一時間送不過來,我就讓對方把電子版的發過來,同時讓他們在那頭張掛,給我直播認譜火眼讀圖。」 她打開畫筒蓋,把裡頭的紙張抽出來:「這是列印出來的,我們的山譜有譜記,也就是說,像圖書館的借閱記錄一樣,誰誰在什麼時候調過山譜,都有記錄,早些年是手寫的,現在都可以電子查詢。」 「還記不記得閻羅說,他在鎮龍山找到了龍骨殘片?我本來是想重點查看鎮龍山的山譜的,結果無意中點開譜記,發現我段太婆當年造訪過五百弄鄉之後,曾經調過鳳凰山的山譜來看。」 說到這兒,她展開手上的A3尺寸打印紙,拿手點向一處:「看這。」 山譜的畫圖倒沒有什麼稀奇的,無非就是各色山形輪廓,孟千姿想讓他們看的,是那行寫明瞭添於一九七五年的注解。 ——鳳凰右眼裡,會飛出活的鳳凰。 神棍這一下吃驚不小:「鳳凰右眼,還能生鳳凰?鳳凰是通過眼珠子自體繁殖的?」 孟千姿哭笑不得:「不是,鳳凰山裡,有個峰頭,名字就叫鳳凰右眼。」 §第七卷 鳳凰眼 第四章 鳳凰右眼裡,會飛出活的鳳凰。 神棍翻來覆去,把這話念叨了好幾遍,才想起來要抱怨:「這麼重要的事,你們這頭的山戶怎麼從沒說過啊。」 孟千姿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,答得不緊不慢:「這可不能怪山戶,他們就沒覺得這話重要,這只是鳳凰山一帶流傳的民諺罷了,並不是我段太婆原創的。你去百度搜搜,全國有多少個鳳凰山?沒一百也有八十,當地人都會信誓旦旦說什麼山上落過、飛過、棲過鳳凰。」 神棍一時語塞:段文希去完鳳凰山後,隨手在山譜上添加了一行當地古已有之的民諺,在當時的山戶眼裡,的確不是什麼值得報備的大事。 但現下看來,就覺得這行字添得意味深長。 江煉問了句:「那譜記裡,有段太婆調閱鎮龍山山譜的記載嗎?」 孟千姿點頭:「也調了,也有句注解,叫『風起龍出』。但這話也很普通。」 神棍喃喃了句:「是挺普通的,但又有點不普通。」 《易經》裡說「雲從龍,風從虎」,那意思是虎嘯風生,所以風常伴虎出,至於龍,那是騰雲駕霧、常伴雨水而出,但段文希寫的是「風起龍出」,恰和《易經》反了過來——當然了,普通人眼裡,雲霧風雨,沒什麼不同,所以「風起龍出」也並不突兀。 江煉沒神棍那麼摳字眼,繼續往下問:「那個鳳凰山,有鳳凰右眼,有左眼嗎?」 孟千姿搖頭:「我也覺得,鳳凰一雙眼,有右眼就該有左眼,左右對稱嘛,但是很奇怪,把山譜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,這兒,還真是只有鳳凰右眼。」 說到這兒,斜乜了眼神棍:「怎麼樣,你出征昆侖之前,要不要去鳳凰山轉一圈?」 昆侖山遠在千里之外,跟昆侖一比,鳳凰山可謂是近在遲尺了,神棍心癢癢的,覺得磨刀不誤砍柴工,去鳳凰山轉一圈也未嘗不可。 下午,雨仍是沒有停的架勢,嘩啦嘩啦,連綿不休,把溫度都帶低了好幾度,這種天氣,正適合窩在家裡伏案「搞研究」。 房車成了個工作間,越來越多的山譜和譜記資料都傳了過來,印表機哢哢的,一直在列印資料,桌上鋪展不開,孟千姿就以地為桌,到末了,三人都席地而坐,面前鋪滿紙張,空氣中滿是紙頁和新墨的味道,路三明過來給幾人送點心小食,都邁不進腳來,只能放在門邊。 孟千姿偶一抬頭,看到這幅場景,又是新奇又是感慨:以往這種活兒,她都甩手交給孟勁松,吩咐他有了明確的結論再跟她彙報,從來不會親自參與,但其實,這種全身心浸潤和投入的感覺,挺好的。 她手腳並用,越過一地狼藉,端了盤果乾過來嚼:廣西正被掛在北回歸線上,盛產各種水果,比之別處,品種更優,譬如融安的金桔、樂業的獼猴桃,曬製成果乾,別有風味。 神棍忽然咦了一聲,把手中的那一頁打印紙給她看:「什麼叫『不探山』啊?這鳳凰山,在宋元時候,是不探山嗎?」 原來,這些譜記按時間順序、呈試算表狀被列印出來,也確實如之前提到過的,跟圖書館的借閱記錄差不多,每一行都列明瞭是山譜第幾版、調閱年頭,以及調閱人為誰,但神棍拿的那張上,宋元那二三百年,全部合併表格標紅,只簡單備註了幾個字:不探山,盛家。 孟千姿給他解釋:「我們山鬼不是有探山和巡山的傳統嗎,但某些山頭,我們當它不存在,探山不去,巡山也不去,完全繞過。我打個比方你就知道了,這就跟租房子似的——房東把房子租給了租客,總不能還隔三差五往房子裡跑吧,當然要尊重人家隱私。」 神棍的心突突跳:「意思是,這個盛家,租住在這個山頭,你們就繞開這山了?」 差不多吧,孟千姿點頭,又補充了句:「『租住』只是比方,我們並不是房東,盛家也從來沒交過租金。」 江煉奇怪:「那為什麼你們這麼賣盛家的面子呢,她們住了,你們就不探?」 孟千姿聳了聳肩:「老交情吧,好像一直以來,就是這麼著的。就好比『山水不相逢』,為什麼我們從不跟水鬼打交道呢,習慣而已。」 又是一個老交情,江煉心中一動:「你們關係很好嗎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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