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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〇


  江煉微笑,心情都明朗了好多,下意識抬手,做好了擁抱一個的準備,哪知況美盈沖到面前,眉頭一皺,很嫌棄地又退開一步,說:「你這……野人窩裡剛爬出來嗎?」

  說實在的,這些日子奔波勞碌、下崖攀山,形象確實狼狽,但江煉出發前,也算捯飭過:拿礦泉水洗了臉和脖子,也拿手順了頭髮,自覺還算個看得過去的大好青年。

  想不到剛見面就被嫌棄了,江煉心內憤憤,但還是忍不住抬起胳膊,吸吸鼻子聞了兩下:「我很味兒嗎?」

  況美盈對他的嫌棄是多方位的,一句話難以盡述,「味兒」這一點還不是最突出的,她決定抓個重點。

  她繞著他看了一圈,末了揪起他一邊的衣服:「你這衣服後背呢?你這是穿了兩片布還是兩條袖子?」

  這就未免太誇張了,雖然他那衣服後幅磨得很慘烈,但他檢查過,還有無數絲縷及細布條搭連著,勉強撐起身為一件衣服的基本骨架和最後尊嚴,說他只穿著兩條袖子,太欺負人了。

  江煉冷笑:「都注意到衣服了,沒看見身上的繃帶嗎?就不能關愛一下?良心呢?」

  況美盈嘻嘻笑,又去拉江煉胳膊:「看到啦,不是還沒來得及關愛嗎,走,先吃飯,我讓韋彪先給你拿餐食去了,你吃飽喝足了,再好好……」

  她思量著怎麼措辭才委婉:「清洗清洗。」

  ……

  雲夢峰的後院設了個餐廳,專供住店客人的,車隊沒到時就接了通知,先把晚飯都準備好了,還搭了自助餐的台,江煉入座時,餐廳還沒多少人,幾口湯飯一過,再抬頭,都快坐滿了。

  他在人群間看了一回,沒有孟千姿她們:畢竟是大佬,估計都是吃小灶飯的,不會來這擠。

  也沒有神棍,倒是看到了沈萬古拎著打包袋,江煉叫住他,一問之下才知道,神棍還在想事情。

  「棍叔說了,跟生孩子似的,好像就快出來了,但還是差口氣,他急得不行,連飯都顧不上吃,這不,我給他打包送上去。」

  跟生孩子似的,這比喻,真是……

  江煉點點頭,放他送餐去了。

  又問起況同勝的情況,況美盈憂心忡忡:「我早中晚都跟那頭聯繫,這次好像是真不好了,醫生說,短則三五天,長則七八天,江煉,要不然我們先回吧。」

  江煉沉默了一下:「我這頭,應該這一兩天也會有大的進展,我覺得,帶點有價值的東西回去,幹爺走也會走得心安。」

  還有一重原因,他沒明說:孟千姿已經在幫他調蜃珠了,這麼金貴的東西,自然是用一下就得放回去——他現在走了,讓蜃珠在這幹晾著等他嗎?他又不是什麼VIP。

  聽到「大的進展」這幾個字,況美盈居然沒反應過來,怔了一會之後,知道理當歡喜,但第一反應,居然是眼睛都模糊了,半晌才點了點頭,聲音都有些發顫:「好,我晚上跟太爺聯繫一下,他要是知道了,一高興,說不定會好轉的。」

  韋彪在邊上聽著,並不插話:況家的秘密,況同勝從來不向他透露,況美盈也讓他別問別問,於是他不問。

  但他不蠢,他知道幹爺倚重江煉,也知道江煉的奔走,肯定跟況美盈的病有關。

  如今既有「大的進展」,那自然是好的,不然美盈也不會歡喜到泫然,而只要美盈高興,他也就高興了。

  孟千姿現在也是不得閒,回到山鬼的群體中,「王座」這兩個字,代表太多東西了,一言一行都得謹慎,再說了,難得見五媽一次,又是陪吃飯又是聊天又是賞鑒蜃珠,抽不出空來。

  好不容易覷了空子下來找江煉,也是不巧,他剛好洗澡去了。

  開門的是韋彪,他不擅長待人接物,跟孟千姿又沒打過什麼交道,唯一一次,還是企圖綁架,很過意不去——於是說完「他在洗澡」之後,就憋紅了臉,一聲不吭。

  孟千姿完全可以讓他傳話的,但這樣一來,顯得她像個跑腿的,空跑這一趟,什麼人也沒見著,什麼事也沒問到,於是也皺起了眉頭。

  場面一度尷尬,末了,韋彪出了驚人之舉:他去隔壁拍了門,把況美盈給叫了出來,指指孟千姿,示意這兒有客要接待,又逕自回房去了。

  況美盈也有點慌,她一向都怕孟千姿,雖說現在知道雙方已經和解,但出面和解的是江煉,在她這兒,到底隔了一層。

  是以聲音蚊子一樣:「孟小姐,你有什麼事嗎?」

  孟千姿知道況美盈怕她,於是儘量和善地笑,但刻意裝出來的笑,自己都覺得像狼外婆,又放棄了,只說:「你跟他說一聲,明天晚上有雨……讓他抽出時間來,跟我出去一趟。」

  況美盈心裡有七八分數了,好生感激,趕緊點頭。

  話傳完了,孟千姿沒走,猶豫了一下,說:「江煉給我講過你的事兒,你太爺也是挺不容易……我想問一下,關於韋彪的事。」

  韋彪?

  況美盈一愣。

  「就是,韋彪也是被收養的吧?」

  況美盈說:「是啊。」

  她有點茫然,又有點警惕:這位孟小姐,怎麼會突然注意到韋彪呢。

  「他以前……過得很辛苦吧?」

  況美盈笑得很不自然:「是……是啊,那些在外頭流浪的,都過得挺不容易的。」

  孟千姿顯得很是同情:「看來是受了不少罪,那他,還記得以前的事嗎?比如自己的父母啊……跟你說過嗎?」

  況美盈說:「沒有,那時候都還小呢,他不記得的。」

  孟千姿哦了一聲:「這樣。」

  又很「隨意」地發問:「那江煉呢,他記得嗎?」

  況美盈搖頭:「他更不記得了,他被我太爺收養時,比韋彪還小呢,而且那時候,他已經在外頭流浪幾年了……反正,從來沒聽他說過。」

  孟千姿又哦了一聲,把話繞回韋彪身上,結束這對答:「韋彪這人,還挺老實的……我就是問問。」

  她轉身離開,覺得自己怪聰明的:打聽事情嘛,就得這麼聲東擊西、避實就虛,上來就打聽江煉,回頭況美盈去告訴江煉了,多尷尬啊。

  況美盈原地站了會,忽聽一聲門響,回頭看時,是韋彪探頭出來,還籲了一口氣:「她……走了啊?什麼事兒啊,親自來問,打發人傳話不就行了嗎?」

  這話,正戳中況美盈的心事,她冷冷看了韋彪一眼:「什麼事兒,你能不知道?你和這位孟小姐,這麼有交情。」

  韋彪奇道:「我跟她能有什麼交情?面都沒見過幾次。」

  綁架……也能算交情?

  況美盈硬邦邦回了句:「那要問你自己了,真厲害,面都沒見過幾次,孟小姐親自來打聽你,恨不得父母兄弟都打聽清楚,還可憐你小時候受了罪呢。」

  說完,大踏步回房,砰一聲甩上了門。

  ……

  韋彪撓了會頭,也悻悻回房。

  不對,孟小姐打聽他,還是親自打聽,問及父母兄弟,還可憐他小時候流浪受過罪?

  難不成……

  韋彪心裡一跳:莫非這位孟小姐,對他有意?

  但他沒在她面前表現過什麼啊,而且,他的外形也不是那麼有優勢,不過也說不好,也許人家大小姐見多了俊男靚女,根本不在乎皮相這些世俗的,而且人家慧眼識珠,知道他韋彪是個不同凡響的……

  他有些自矜,從小到大,就沒得到過什麼女孩子的青眼,倒是江煉,挺能招蜂引蝶的,但那又怎麼樣呢,江煉盡招些庸脂俗粉,但他韋彪,吸引的都是高品質的……

  就是可惜,他對這位孟小姐並沒有感覺,他還是喜歡美盈那種的。

  江煉洗完澡出來了,腰間圍了條浴巾,拿著毛巾反復擦拭頭髮。

  韋彪看了他一眼,那優越感,隔著幾米遠都感覺得到。

  什麼情況?江煉皺了下眉頭,擦頭髮的動作都慢了。

  不過也沒深究,反正韋彪這人,小裡小氣,一直就不大拿正眼瞧他,習慣了。

  睡到半夜,江煉被急促的拍門聲吵醒。

  有了之前的挾持事件,江煉對這種夜半叫門都有陰影了,他瞬間坐起,但全身緊繃的肌肉又很快鬆弛下來。

  他聽出那拍門聲裡,夾雜著神棍的聲音:「小煉煉?小煉煉!」

  韋彪也經歷了從極度緊張到放鬆再到惱怒的轉換:「這大半夜的,還讓不讓人睡覺了?」

  江煉過去開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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