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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六


  山鬼中人都知道,五姑婆仇碧影,平生兩大嗜好,一是摩托車,二是小龍蝦。

  對後者的偏愛,還更甚於前者,什麼蒜蓉清蒸油燜冰鎮,就沒她沒嘗試過的,眼睛也厲害,只瞧一眼,就知道是公是母、是鮮蝦還是解凍蝦,仇碧影並不是武漢人:她吃了盱眙小龍蝦,覺得不過爾爾;試了上海小龍蝦,也不遂心;又去嘗了長沙口味蝦,還是少了點勁兒,及至吃到了武漢,對了口味,一聲籲歎,十足滿意,就此定居武漢。

  還投了不少滷味館、小龍蝦店,是以她送人東西,多半是自家產品,受者是不能說一句「不好」的,否則臉紅脖子粗的跟你爭論起來,那可是沒完沒了。

  柳冠國引著仇碧影往上走:「孟助理在上頭等著呢,本來要來接的,知道你要看洞,先過去安排了。」

  仇碧影嗯了一聲:「確定小千兒沒事?」

  「孟助理說是沒事,就是勞煩五姐避個山獸,放幾根繩下去,不然孟小姐怕是上不來。」

  「放火那女人呢?我聽說她還吃蝙蝠?」

  是呢,想起來就瘮人。

  湖南湖北離得近,柳冠國跟仇碧影打過幾次交道,算舊相識,幾句話一過,先番那拘束勁兒就沒了:「我們找過去的時候,她就坐在那兒,剛把蝙蝠從嘴邊挪開,嘴裡還在吞吸著……又笑得咯咯的,把手伸給你說,來呀,綁我呀……」

  「我活了大半輩子,沒見過這樣的,五姐你說,我哪敢綁她啊,萬一她存著什麼壞心思,綁回去正中了她的計……」

  仇碧影說得中氣十足:「勁松這事可沒做錯,我告訴你,真正身上有料、肚裡有貨的人,從不搞這些花花架子,越是把場面搞得花哨、詭異,裝神弄鬼嚇唬人的,就越是說明,她走到絕處、沒轍了。」

  五姑婆的話自然是對的,柳冠國殷勤點頭:「那是,那是。」

  仇碧影忽然想起了什麼:「我問你啊,從放火到你們找到那個姓白的,中間隔得久嗎?」

  柳冠國摸不透她用意:「不久,不久,我們孟助理,臨場反應很快,馬上就派人下去找山腸了。雖說找到她是花了點時間,但她等於是被堵在甕中了——當時只要是洞子口,都圍了我們的人,她出了洞,也沒處跑啊。」

  仇碧影說:「我不是說這個,勁松反應再快,派人下崖,總是需要時間的對吧?」

  柳冠國遲疑著點頭:「是,一刻鐘……還是有的。」

  「那一刻鐘內,她如果馬上出洞,還是逃得掉的,是吧?」

  柳冠國想了想,又點了點頭。

  「問題就出在這兒了,她為什麼不走呢?」

  對啊,柳冠國又擺出了自己的觀點:「所以我才認為,她留下來是有陰謀的。」

  仇碧影答得模棱兩可:「那倒不一定,也有可能是,她被什麼事絆住了,走不了。」

  說話間,已到了那截通腸的洞前,又是幾個人迎上來,把仇碧影引上了上行的鋼梯,孟勁松早已在洞裡守候多時了,聽見動靜,緊走幾步來接。

  仇碧影朝他點了點頭,算是打招呼,然後環視洞內。

  白水瀟居然也在,估計是孟勁松知道她要看洞,一併帶過來讓她過目的。

  這女人手足被綁,原本神情有些委頓,見仇碧影進來,腰背旋即挺起,眸子裡多了幾分警惕戒備,卻又很快笑起來,聲音倒還挺悅耳,帶三兩分嬌媚:「要殺要剮,你們倒是趕緊的啊,又弄了個老女人來,嚇唬我啊。」

  她咯咯地笑。

  孟勁松怒道:「你給我閉嘴……」

  仇碧影輕拍了一下孟勁松的手臂。

  她脾氣是火爆,但還不至於被一個女娃子三兩句話給激怒了,她上前兩步,說了句:「娃娃,別去笑人家老女人,老天對你好,才會讓你活到更老的歲數,它看不上你,你想老還沒這機會呢。」

  白水瀟心頭一凜,嘴唇翕動了下,沒再說什麼,後頭站著的柳冠國等,見仇碧影三兩句話就讓白水瀟閉了嘴,俱都面現得色,覺得實在解氣。

  仇碧影細看這山洞。

  很大,盡頭處有個洞口,猶有三兩蝙蝠零星吊掛,腥臭味已散得差不多了,但那股子焦味還是隱隱約約,仇碧影招手讓孟勁松過來,低聲問他:「你覺得,是祖牌嗎?」

  山鬼這頭知曉內情的人,都聽說過祖牌的詭異,這東西像是對人腦有影響,能在瞬間讓人變成一具渾無知覺、只聽使喚的傀儡,至少一兩個鐘頭之後才能恢復原樣,孟千姿之所以探山膽,究其原因,就是祖牌作祟,是以仇碧影第一個想到的,就是祖牌。

  孟勁松不敢下定論:「是有點像,但又不是一回事,而且,我們在這洞裡,並沒有找到什麼牌位。」

  仇碧影說他:「糊塗!」

  「祖牌既然能影響人的腦子,它就非得讓人無知無覺嗎?它就不能和你交流、給你洗腦?再說了,水鬼家叫它祖牌,是因為它是祖宗牌位,但是誰告訴你,它一定就是個牌位形狀?」

  說到這,她回身欲坐,早有那腦子機靈的,張開了帆布折疊椅過來擺定。

  仇碧影穩穩坐進了椅子裡,吩咐左右:「把這洞,裡裡外外,上上下下,哪怕蹬梯子架高,給我搜找一遍,尤其注意那些不起眼的石縫附近、有沒有掉石屑的,那都是剛被鑿過的。」

  話剛落音,就見白水瀟一張臉上,刹那間沒了血色。

  §第五卷 箱子 第五章

  一時間,整個山洞裡人聲喧攪,許多折疊鋼梯搬送了上來,不少山戶爬上爬下,重點查看各處犄角旮旯,就差拿個放大鏡寸寸去探了。

  白水瀟緊抿著嘴唇,眼簾低垂,一動不動,只被綁縛著的手,偶爾抽搐似的輕動一下。

  仇碧影坐在帆布椅裡,一副閉目養神的姿態,到底不是十八九歲精力無窮的時候了,湖南湖北,馬不停蹄地開過來,還是有點累的——她眼睛閉著,耳朵卻是直豎,不放過任何一處傳來的異樣聲響。

  孟勁松把柳冠國拉到一邊,低聲詢問自他見到五姑婆、至入洞這一路上,五姑婆都說了些什麼,柳冠國一五一十複述、幾乎是一字不漏,還給孟勁松劃重點:「五姐似乎特別在意,這個白水瀟能跑而不跑,覺得她是被什麼重要的事給絆住了。」

  ……

  就在這個時候,有個山戶嚷嚷起來:「這,這兒,新鑿的,這石屑還附在邊上呢,伸手一抹都是。」

  仇碧影睜開眼睛,先去看白水瀟。

  白水瀟一臉木然,木然中又摻了點無畏,眼觀鼻鼻觀心,反安靜了,連眼皮都沒抬一下。

  又循聲看去。

  叫嚷的那山戶正站在梯子上半截:果然是高處,這山洞大部分地方都被火燎黑了,乍看上去黑糊糊一片,不細瞧是瞧不出什麼蹊蹺的。

  仇碧影示意那山戶下來,自己蹬梯子去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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