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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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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四卷 山膽 第三章 目送著孟千姿離開的背影,江煉有點悻悻。 他摸了摸鼻子,看向營地那一片燈火明亮,心裡有那麼點小酸澀:這麼多頂帳篷,也不說勻他一個角落。 不過還好,他安慰自己,還有瓶驅蚊水呢。 不拿白不拿。 他在原地等,又很憐愛地摸摸肚子。 過了會,有個人急匆匆跑過來,嚷他:「是那個……江煉小哥嗎?」 江煉認出是柳冠國,也看到他兩手空空,心頭升起一股子不太好的預感:怎麼著,這是要告訴他,驅蚊水已經用完了? 柳冠國朝他招手:「來,來,孟小姐讓給你安排住的地方。」 啊? 江煉一時沒反應過來。 柳冠國說他:「別站著呀,過來啊。」 江煉跟著柳冠國,穿過大半個營地,這一處相對較偏,只有四個單人帳,三個已入住,一個暫空,是他的,帳篷邊都系了很厚實的可紮口黑垃圾袋。 山鬼的帳篷應該是成批定制的,偏大,不像一般的戶外帳篷那麼局促,一體成型免搭建,而且是雙層防雨的,也就是說單體帳篷外頭還罩了個外帳,門簾也是內外雙層,內層是紗網的,防蟲透氣,外層下方兩角都連著支撐杆,太陽大的時候把門簾撐拉出去,就是個長方的涼棚,門前自有塊蔭涼。 地方已帶到,柳冠國又匆匆離開,江煉長籲一口氣,鑽了進去。 抬眼看四壁,分外滿足:今晚上,這身板終於可以抻直躺平,不用蜷在樹椏間了。 就在這個時候,外頭有人喊:「那個江煉……江煉小哥,住哪間?」 江煉探出腦袋,還伸了下手,以表明正身。 那是個小個子乾瘦男人,見尋對了地方,小跑著過來半蹲下,啪的一聲往門楣上貼了張黃符紙,上頭有朱砂畫的條條道道——那架勢,就跟香港僵屍片裡,往僵屍腦門上貼定屍符似的。 什麼意思?這是要把他「鎮伏」在帳篷裡嗎? 小個子點著那符:「孟小姐說,你非要瓶驅蚊水,但我們不用那玩意兒,這是『避山獸』的山鬼簡符,你昨晚也是跟孟小姐一道的,看到『動山獸』的效果了,有這符,什麼長蟲飛蠅都不會往裡爬,要什麼驅蚊水啊。」 江煉想分辯一下自己並沒有要驅蚊水,小個子符男沒給他機會,昂著頭走了,臉上那輕蔑的表情,像在鄙視他:沒見識,只知道驅蚊水。 夜風拂過,那張貼歪了的符嘩嘩作響,江煉拈住符角細看:這痕紋還挺眼熟的,跟他描摹過的、孟千姿金鈴鈴片上的一個痕紋頗為相似,只是要簡化得多,原來這是「避山獸」的。 山鬼九符,現在他至少知道兩種了,動山獸和避山獸。 外頭又傳來嚷聲:「那個江……江伢子,住哪間?」 這次,無需他探頭,人家自己找著了,這是個拎著塑膠袋的微胖男人,約莫五十來歲,一看就知道是技術工種而非力輩。 那人往門口一蹲,塑膠袋口朝下,嘩啦一聲,裡頭的東西鋪了一地。 都是醫藥用品之類的,江煉只粗略一掃,就看見了醫用繃帶、小瓶酒精,以及抗菌治感染的藥膏和內服藥。 微胖醫男說他:「孟小姐說,你非要用純天然的藥。年輕伢子,不要太偏激,瞧不起生產線合成藥物,你知道多少病人在用加工合成藥嗎?這世上,不是說純天然的就是好的。」 江煉想解釋:「我不是……」 微胖醫男也沒給他機會,搖著頭、歎著氣,拎著空塑膠袋走了。 江煉把那些藥品撥到身前,正翻檢著哪些要用,又有人來了。 這一次,人家沒喊,是他自己聞到香味,主動把腦袋伸出去的。 這應該是個廚子,因為他托了個滿是碟碗的託盤,還系了條沾上了油污的大白圍裙,江煉往後挪讓,把那堆藥品拂開,空出放託盤的地方。 那人把託盤放下,甕聲甕氣:「孟小姐說,你已經吃過了。但我們開的病號飯,還有不少,你看看,能不能幫著解決一份半份的。」 江煉說:「我儘量……努力吧。」 …… 這一撥一撥,走馬燈似的,真讓人應接不暇,雖說個個都對他有「誤解」,而這誤解,必來自孟千姿的推波助瀾…… 江煉覺得合情合理,那是孟千姿嘛。 他環視眼前種種,末了,一切讓位于生理需要:畢竟民以食為天。 病號飯可真是豐富,而且該濃油濃油、該厚醬厚醬,不像通常意義上的那麼清湯寡水,江煉只略嘗了兩樣,胃口已然全開:二十幾歲的大小夥子,正是能睡能吃的年紀,他連著幾天沒睡好覺,又只能吃點野涼漿果,早憋壞了。 正大快朵頤,頭頂上涼涼飄下一句:「不是不餓嗎?」 江煉身子一僵。 過了會,他半端著碗,緩緩抬頭。 孟千姿正倚在門邊,居高臨下,半睥睨地看他,她穿了件牛仔外套,因為抱著胳膊,牛仔衣很隨意地循著身體曲線蜷皺,愈發顯得她適意,也就愈發襯得他窘迫。 江煉說:「這個……」 孟千姿示意他先不忙說話,又指了指他的嘴角:「米粒。」 我靠,還有米粒,這是個什麼形象? 江煉很鎮定地抬起持筷的手,用屈起的指節把米粒推進嘴裡,猶在試圖挽回點什麼:「這個,我要解釋一下……」 孟千姿輕哼了一聲,轉身走了。 山風把她撂下的話如數傳遞過來:「死要面子活受罪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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