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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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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話間,目光落到了她大腿的繃帶上:這繃帶本就是衣服胡亂撕就的,這一路攀山穿林,一天下來,髒汙得不能看且不說,血都有些浸出來了。 辛辭如被蠍子蟄了一口:「我天,你這樣傷口會感染的,快快,走,趕緊給你弄弄。」 他半推半拽著她走,沒走兩步,迎頭撞上孟勁松他們,又是一輪殷切問詢,末了眾星捧月一樣,一大群人,急急擁著她回帳篷了。 這鬧哄哄的場子很快清靜了,只剩了江煉一個人。 江煉都沒太反應過來。 剛上了崖,氣息還沒喘定,一群人簇擁著孟千姿走了,又一群人,小心翼翼把邱棟幾個受傷的給攙扶走了,唯獨沒人招呼他。 大概是因為不認識他,偶爾有幾個眼尖認出來的,更不會過來招呼了,只不住拽過同伴交頭接耳—— 「那個,不是綁架孟小姐的人嗎?」 「他怎麼也來了?」 …… 沒人知道該不該接待、又該稟何種態度接待他,一般遇到這種情況,會去請示孟勁松或者柳冠國,但那兩人正圍著孟千姿忙呢,顧不上其他。 於是江煉就被晾在這兒了。 他有點尷尬,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,投注過來的目光漸漸不太和善:這也在情理之中,誰讓他眾目睽睽之下,把人家的頭兒給綁走了呢? 只好自嘲地笑笑,又笑笑,過了會,終於讓他發現個好玩的:他杵在這兒,像根晷針,而夕陽的光斜打下來,在地上拉長他的影子,如同日晷。 再杵得久一會,影子應該會像時鐘的走針一樣,慢慢地往一側偏移吧? 他盯著看了會,自己都覺得無聊,又放棄了,想了想,伸手進兜,掏出一小截葉枝來。 這是昨晚孟千姿給他的:草藥也真是神奇,嚼爛了敷到傷口上,輕微痛癢之後,極其舒爽。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,他掐了一截留下,現在看來,真是掐對了,不然,真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。 他抬眼環視四周,林木還算茂盛,要麼按著這枝形葉貌去找找看吧,反正今天還要換藥,總比干站在這沒人搭理要好。 於是接下來,不少路過的山戶都看到了江煉忙碌的身影:有時探高、有時伏低,有時往東,有時又走西。 因此,更沒人搭理他了,忙人勿擾的道理,山戶還是懂的。 孟千姿終於回到自己的地頭,無數件事待辦,不說別的,她都兩天沒刷牙洗臉了,全身上下又是血又是泥,摸上去一片膠黏。 不能講究的時候,自然要忍著,但能講究的時候,還不往死裡捯飭麼。 於是連飯都顧不上吃,先洗頭洗澡,再清創換藥,一輪忙完,天已黑透,終於換上套舒服乾淨的衣服,一身清爽地落座,邊上,辛辭還在給她拆眼膜的包裝紙…… 那感覺,脫胎換骨,那愜意,神仙也不換。 孟勁松端了個託盤進來,裡頭是孟千姿的晚餐,大小碗碟,從主食到葷素菜到羹湯,一應俱全,味道一定不錯,單嗅了嗅,她就已經食指大動了。 辛辭揭開一片眼膜,小心翼翼地幫孟千姿貼上:「千姿,老孟還不想帶我呢,我死乞白賴跟來的。不是我說啊,要不是我把你的衣服和日用品都給帶上了,這荒山野嶺的,你上哪找換的。」 孟千姿心情舒暢,聽什麼都在理:「那是。」 孟勁松沒好氣地瞥了辛辭一眼:太監就是太監,緊急時派不上用場,事態一平穩,就在這作妖。 他輕咳了兩聲:「千姿,給你開了小灶,你是病號,得吃好點。」 孟千姿嗯了一聲,側了下臉,方便辛辭給她貼另一側的眼膜,忽然想到了什麼:「江煉安排下了嗎,他跟邱棟一樣,也受了傷,吃喝什麼的要照顧點。」 江煉? 孟勁松愣了一下,語焉不詳:「安排下了……吧。」 孟千姿抬眼看他。 她跟孟勁松太熟了,光聽語氣就能知道事情辦沒辦好:安排下了就是安排下了,加個「吧」字,幾個意思? 孟勁松解釋:「我沒太注意,一直在這頭忙了,應該是柳冠國安排的。」 孟千姿說:「不要『應該』啊,你叫他過來,問清楚了。」 孟勁松走到門邊,讓人把柳冠國叫進來。 柳冠國一頭霧水:「我沒看見他啊,我以為是孟助理安排的。」 孟千姿蹙起眉頭:「你以為他,他以為你,那人呢,現在哪去了?」 孟勁松不以為然:「這麼大個人,總不會丟了,營地這麼多帳篷,興許在哪歇下了吧。」 孟千姿抹下眼膜,長身站起。 怎麼可能。 江煉這人,沒有伸手去討的習慣,昨晚她就看出來了:寧可把傷口草草包紮,也沒向邱棟要過一枚一枝的草藥。 這兒是山鬼營地,沒人招呼他,他會自己找地方歇下? 指不定在哪兒吹涼風呢。 江煉攥著一大蓬草藥,翻上崖口:這種草藥蠻挑地形的,崖上沒有,低處的斜坡邊倒是不少。 才走了兩步,一抬頭,前面立了條黑影,江煉嚇了一跳,不過借著營地的太陽能射燈,他很快看出,這是孟千姿。 她大概洗漱過了,長髮披散,夜風拂過時,送來香淡的髮乳味道,挺清爽的。 江煉跟她打招呼:「孟小姐。」 孟千姿面色不豫:「去哪了啊?都沒人看見你。」 這語氣…… 江煉心頭咯噔一聲,該不是懷疑他去和白水瀟勾結了吧。 他揚了揚手裡的草藥:「傷口要換藥,我去采點備用。」 孟千姿說:「昨晚用草藥是迫不得已,大家身上都沒藥品,現在都到營地了,什麼都不缺,隨隊連醫生都有,你還去采草藥?」 江煉一時語塞,頓了頓,找到一個相對合理的藉口:「這個……用著挺好的,純天然。」 孟千姿哦了一聲,換了個話題:「吃了嗎?」 江煉答得含糊:「吃了些漿果,也不是……很餓。」 孟千姿嗯了一聲,有意無意的,目光掠過他的小腹。 不知怎麼的,江煉有點心虛,下意識挺起了肚子:不愧是親生家養的肚子,沒給他掉鏈子,要是不合時宜地咕兩聲,那就尷尬了。 她還是一副不鹹不淡的語調:「那你今晚住哪兒啊?」 看來是不準備安排他住了。 幹爺給他講過作客的道道,一般你去人家拜訪,人家若真心想留你住宿,不用你提,早熱情張羅上了,倘若沒留你住宿的意思,就會客氣地問一句:「你今晚住哪啊?」 潛臺詞是:我這兒可沒處給你住。 江煉笑了笑,很是無所謂地朝周圍示意了一下:「哪不能住啊,是樹就有床,前兩晚都這麼住的。」 孟千姿又哦了一聲,尾音拖得很長:「那挺好。」 她轉身回帳篷,走了兩步,又停下:「待會,我讓人給你送瓶驅蚊水來,野地裡蚊蟲多,記得多噴噴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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