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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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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有人嘀咕:「你們不覺得他們臉上那表情,還有那眼神,叫人瘮得慌嗎?跟中邪了似的。」 邱棟心頭煩躁,低聲喝止:「別只顧著聊天,這不是鬧著玩的,用點心……」 正說著,遠處突然響起紛亂的響鈴聲,幾個人嚇了一跳,旋即反應過來,迅速掩身最近的樹後。 過了會,邱棟探頭出去看。 鈴聲還在響,只是聲勢漸弱,那片詭異的光源,還在朝前移動。 看起來,像是這群人觸動了什麼示警的響鈴,但是並沒有人出來阻攔他們,而他們,也並不在意,似乎習以為常。 真特麼……讓人費解。 入夜之後,江煉想看看摸黑逃跑是否可行,嘗試著朝外走,剛走了十來米遠,聽到格楞的鉸鏈聲,又狂奔回來。 孟千姿則完全沒動,安坐在樹底下看他跑出跑回,還點評他:「跑挺快的嘛。」 那語氣,分明不是誇獎,但江煉當誇獎來聽,回了句:「強項。」 …… 山裡寂靜,偶爾有聲響就會傳出去很遠,那響鈴聲,孟千姿隱約聽到,納悶地向著發聲處看去。 應該隔得還遠,但怎麼是從來路來的呢? 江煉也聽到了,他心算了一下時間,倒吸一口涼氣:「別指望了,不是什麼幕後主使,這麼久了……白水瀟那信號,召的是應該是那個寨子裡的人。」 除了田芽婆和金珠銀珠,孟千姿對寨子裡的人毫無印象:「她召寨子裡的住戶來對付我們?」 江煉知道她對那個寨子還沒深刻的認知:「那個寨子裡的人,都不是正常人,應該有好幾十口,估計個個都能拼命——雙拳難敵四手,咱們再能打,也不可能是對手。」 孟千姿哦了一聲,斜乜著他:「怕了啊?」 這語氣,挺慢條斯理,她既安穩,江煉也不願大驚小怪,他挪了下身子,以便坐得舒服些:「怕什麼,只要對方手裡沒槍,誰還沒個保命的招啊。」 他能有什麼招? 孟千姿半是懷疑半是好奇。 江煉壓低聲音:「只要白水瀟不在機軸邊,咱們就用不著忌憚機關。待會,咱們先上樹躲一會,別讓那群人找到,等白水瀟和他們一匯合……」 說到這兒,他略做停頓。 孟千姿知道他說到關鍵,接下來就要放招了,受他語氣感染,居然也有點小期待:「怎麼說?」 江煉說:「咱們就跑。」 §第三卷 落洞 第十二章 孟千姿覺得自己活見鬼了。 江煉這番話,前頭都還正常,也確實是商量要緊事的口吻,她也就聽得專注,及至最後一句,那都不叫反轉了,叫瞬間失常吧。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:「跑?」 「對,硬跑……你知道一個賊,偷東西時最絕望的一刻是什麼時候嗎?」 孟千姿沒好氣:「不知道,沒當過。」 這反應,在他意料之中:「我當過。」 孟千姿沒太驚訝。 「幹爺沒收養我的時候,實在沒東西吃,幹過點不要臉的事……你知道幹爺是怎麼撞見我的嗎?」 孟千姿沒說話,不過那眼神,表明她願意聽。 江煉沒看她,盯著不遠處還算淡的夜色看了會,不由就笑了,似乎是回想起來,自己都覺得好笑:「你知道嗎,哪怕是要飯的,也分上中下等的,這等級,可不是你想的丐幫那種。」 想想也奇怪,有時候,明明都已經是最下等、最弱勢的人群了,卻還要在這備受擠壓的空間裡,奉行著恃強淩弱那一套:這頭被人踩在腳底,鼻青臉腫地爬起來,不敢打回去,反狠狠吐一口血唾沫,又去踏踩更弱的人。 起初,他是沿街討飯吃的,不過他腦子靈光,沒兩天就總結出:大廣場、火車站這種地方,討到飯的幾率遠遠大過什麼居民區、商業街,尤其是火車站,他總能討到人家吃剩的泡面,吃完鮮蝦味的,又有牛肉味的,特別滿足。 他興奮地入駐火車站,像得了個鐵飯碗。 哪知第三天的晚上,身上蓋著報紙、蜷縮在候車室座位底下睡得正熟,被幾個人拖出來,一通拳打腳踢,為首的是個酒糟鼻,腿上常年生瘡,白天討飯時,江煉見過他,被乘客呵斥如狗,唯唯諾諾陪笑,打起他來,威風如帶頭大哥。 直到這時,他才知道,原來討飯也是有地盤的,火車站這一片,早已被酒糟鼻以及另外四五個人瓜分了,他在這兒,是動了人家的蛋糕。 一通臭揍之後,他被扔在了破橋底下,酒糟鼻說,他敢再出現在火車站,就割了他的小雞吧。 江煉沒敢吭聲,等酒糟鼻他們走遠了,才一翻身爬起來,沖著空洞的橋底大罵:「操你媽,敢打你煉小爺爺。」 然後,他沒敢再去火車站。 他晃蕩在城區,實在討不到飯吃,便下手去偷,包子、饊子、油餅、地瓜,饑一頓飽一頓,在自己的「勞動所得」裡,拼命捱過一天,又一天。 但他自認為不是小偷,每次吃完偷來的東西,都狠狠一抹嘴角,心說:等著,等煉小爺爺發財了,給你們賠雙倍,乘以二! 可惜發財遙遙無期,有一天,正縮在小胡同裡大口嚼著偷來的饅頭時,又被打了。 這一次,都沒看清打他的是什麼人,只覺得好多雙腳從天而降,踩他的頭、胸、肚子,還有包子,呵斥他的人嗓音尖細,還沒變聲,應該也就十三四歲,吼他:「敢在這兒偷,不知道這幾條街,是我們『七匹狼』的地盤嗎?要偷,滾遠點偷。」 原來不止討飯,賊也是有地盤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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