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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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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,山裡變了天。 頭頂上一陰,林子裡就更暗,孟千姿的性子,最是耐不住,不管是「臥底」還是跟蹤,都最好半天就見成效,現如今從夜裡跟到白天,毫無進展,除了走路還是走路,難免心浮氣躁。 江煉看在眼裡,拿話寬慰她:「這一趟應該不會空跑,只要跟定了她,順藤摸瓜,她背後那人就跑不了。還有,你那根鏈子,十有八九在她身上。」 這後半句話,實在讓人振奮,孟千姿心中一動:「在她身上……髮髻裡?」 江煉點頭:「那天我救她回來,幫她包紮過,也翻檢過她隨身的物件,並沒有鏈子——她有在髮髻裡藏東西的習慣,鏈子不大,確定是她拿走的話,多半藏在那裡。所以咱們得有後備方案,萬一跟蹤不成功、被發現了,就馬上卯住她下手搶東西,能扳回一點是一點,不至於空忙。」 這倒是,金鈴能回來,等於事情已成了大半,孟千姿正要說什麼,腳踝上突然微微一絆。 像極細的線一下子崩斷。 江煉也有這感覺,他面色一變,低聲喝了句:「小心!」 孟千姿反應也快,迅速貼地滾倒,江煉也就近翻滾開去,肩背甫一挨地,就聽到撲棱棱的聲音,似是鳥雀拍打翅膀,緊接著就是響鈴聲,叮叮噹當,極其紛亂。 山裡清靜,這聲音一起,就顯得相當刺耳,再加上這地勢,隱有回聲,幾番回轉交疊,催命般不絕於耳。 江煉以為是觸發了什麼要命的連環機關,頭皮微微發麻,在地上靜伏了幾秒之後,才發覺除了那鈴聲,並沒有再出現異樣。 他抬起頭,不遠處,孟千姿也覺出蹊蹺來,兩人對視一眼,先後起身。 確實沒有其他的動靜,只東西兩側的樹上,鈴聲不斷悠蕩,漸漸走弱。 江煉先去查看絆線處,那裡並無斷線,也沒什麼痕跡可查,但他確信之前有根線橫在那兒:這種深山,這個季節,地上的落葉殘枝都堆積得很厚,借著枝葉遮掩,在其下拉一根細線,即便是趴伏在地,都未必瞧得出,就更別提是在走路了。 他約略明白,白水瀟之前休息時,為什麼幾次三番地走來走去了:她是在佈置機關,而且佈置了不止一道,只不過前幾次,他和孟千姿運氣好,跨步時邁過了,沒有碰到而已。 這一頭,孟千姿走到了東側樹下,仰頭看向高處,似是發現了什麼,向他招了招手。 江煉也過來看。 在不高的樹椏上,高低錯落懸著十來根響鈴撞柱,還不是用線繩懸的,是拿細鐵鍊捆懸著的,鐵鍊和撞柱都已經銹蝕得厲害,足見年頭之久。 孟千姿四下瞧了瞧,從不遠處的灌木上拈起一根鳥的細羽:「白水瀟之前,應該是在捉鳥雀。」 江煉一下子反應過來。 懂了,白水瀟在路上拉起一道繃直的細線,兩頭綁連的都是鳥雀,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麼法子,讓鳥雀安靜伏在當地,並不掙扎,而一旦有人走過,無意間絆斷細線,鳥雀身上的纏縛得脫,勢必振翅高飛——正上方的樹頂恰是鈴陣,鳥雀自下而上亂飛,撼動撞柱,自然會響鈴。 而鈴音一起,就是示警。 事情走向不對,江煉警惕地看了眼四周,低聲向孟千姿道:「先藏起來,如果她聽到動靜回來查看,咱們就動手。」 孟千姿沒吭聲,她蹙著眉頭,似乎在想著什麼。 白水瀟一定聽見動靜了,好在之前雙方拉開的距離遠,她即便折返,也需要一定的時間——江煉拽住孟千姿,很快掩身到附近的一棵樹背後。 忽聽孟千姿喃喃了句:「這是小邊牆。」 江煉愣了一下:「苗疆邊牆?」 他只聽說過苗疆邊牆,亦即傳說中的南長城。 孟千姿搖頭:「不是,是小邊牆,苗人當初怕駐軍進犯,精心設置了不同的機關陷阱,呈帶狀分佈,不是邊牆,勝似邊牆,所以叫小邊牆——這是鳥雀鈴陣,是防駐軍偷襲,示警用的,位置高低錯落,風吹時互相也碰不著,不會發出響聲,除非是鳥雀從下頭往上飛……白水瀟是利用了舊有的鈴陣,就地取材,臨時佈置的。」 她吩咐江煉:「你先注意周圍的動靜,我得回想一下,我見過湘西的圖譜……應該能想起點什麼來。」 她閉上眼睛。 她雖然不像江煉那樣會貼神眼,但識圖記圖的能力,還是遠超常人的:劉盛被殺的那個晚上,她曾經讓人在屋內張掛湘西圖譜,擎著認譜火眼仔細看過那道小邊牆,如果她能回憶出鳥雀鈴陣所在的位置和周圍的山形山勢,也就能推導出兩人所處的方位,從而大致掌握方向,不至於完全迷失在這山裡了。 江煉沒有打擾她,一直留意四周,越等越是不安:按理說,白水瀟應該回頭查看,因為絆斷細線驚了鈴陣的,未必是人,也可能是過路的鳥獸,她遲遲不現身,很有可能已經有所察覺,跟蹤這種事兒,很容易反客為主,你之前還是追蹤者,下一秒就會成為被追蹤者…… 正想著,忽見遠處的高空,升起橙紅色的煙火。 說是煙火也不確切,更像呈花瓣樣綻開的有色煙霧,映襯著黯淡的天幕,煞是耀眼。 江煉對這場面不陌生,昨晚追蹤白水瀟時,她曾燃放過類似的煙火,不久便有人開著拖拉機來接應她:白水瀟的身上並沒有帶太多物件,她應該是在自己常走的路線上,設點藏埋,方便沿途及時取用。 這白水瀟,還真是交遊廣闊,到處都有幫手。 江煉低聲說了句:「她在找人幫忙了。」 大武陵的山戶果然效率很高,第二天下午,就已經帶齊了工具裝備,車子徑直開到了叭夯寨口,按照計畫,在這裡接上孟勁松一行人之後,就可以直奔懸膽峰林了。 孟勁松對這效率很滿意,就是迎出來時,看到了不該出現的人。 辛辭。 孟勁松皺眉:「你來幹什麼?」 辛辭斜他:「這話說的,千姿不是我老闆嗎?我難道不關心她?」 孟勁松話說得很不客氣:「這要是給千姿化妝,沒人比你行,但現在這種情勢,你除了添亂、拖後腿,我看不出有什麼實際意義。」 辛辭臉上一熱,論武力值,他確實墊底,但所有人都在東奔西忙,叫他留在雲夢峰乾等,著實煎熬:他再不濟,開車加油、拾柴添火、看守設備,總能幫上點忙吧。 正尷尬,忽然看到不遠處蹦躂得歡的神棍,辛辭伸手指他:「他一個外人,都還跟著呢。」 孟勁松循向看去,又收回目光,冷冷回了句:「人家肚裡有貨。」 來都來了,孟勁松也不好把他攆回去,畢竟事情過去之後,兩人還得做「同事」,不便處理得太絕,但他確實覺得厭煩: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輕重,什麼事都往前湊,果然大太監秉性。 他有意冷落辛辭,伸手把不遠處的柳冠國招過來說話。 這兩天,柳冠國真是忙得飛起,前方後方,大事小事,樣樣都要他調度,孟勁松一句話,他得說破嘴、跑斷腿。 他攥著手機,小跑著過來。 孟勁松問他:「打探那頭,有什麼進展嗎?」 柳冠國是個勤懇辦事的實在人,可惜聰明勁上不足,不那麼精幹,他忙不迭點頭:「有點……情況,我們的人不是各處打探嗎,有兩撥人跟我說,遠遠望見深山裡,有一朵信號花發出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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