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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八


  李蕭寒沒有留意到女兒的異樣面色,兀自呵呵笑著:「可不,今兒托了金校尉同我講的。陳副統的兒子現在開封,不是武官,在翰林院裡做事,是個穩妥的,年紀也相當。洛水跟了他,也就不用待在延州了……」他回頭看李秦氏,「屆時你帶了洛閔也跟過去,先在開封住下。這延州到底是前線,戰事究竟怎麼樣難說得很,你們回去了,我也放心。」

  「我不嫁!」李洛水騰地站起身來,原本嬌豔的臉龐一片鐵青。

  「這丫頭,說的哪裡話?」李蕭寒面色一沉,「好聲好氣跟你商量著,你擺什麼臉色?你不嫁?哪個姑娘家嫁人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?」

  「總之,就是不嫁!」李洛水發狠。

  「荒唐!」李蕭寒也動氣了,重重一掌拍在案上,「怎麼跟父母講話的?」

  李洛水咬了咬牙,忽地一擰身,拔腿就往門外跑。

  「你給我回來!」李蕭寒更怒了,「跟誰學的這般擰氣的性子……」

  「哎哎哎,當家的。」李秦氏慌了,趕緊伸手攔住,「洛水她小孩兒家性子,你可別跟她動氣……」

  她那邊忙著去攔李蕭寒,這一頭李洛水怒氣衝衝開了門,剛往門外沖,就和一個姑娘撞了個滿懷。那姑娘哎喲一聲疼得直噓氣。李洛水原本想停下道個歉的,忽地又聽到李蕭寒在身後的斥駡聲,面色一冷,也不顧那姑娘怎麼樣,快步離開了。

  李蕭寒氣壞了,指著虛掩的門扇破口大駡:「有本事,走了就別回來!」

  他這廂怒火中燒,那半扇門外,忽然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一個姑娘的腦袋。

  「那個……」她彎腰拿手揉著膝蓋,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轉來轉去,目光在小院子裡溜來溜去,「展昭在不在?」

  城門緩緩閉合。

  看著兩爿大門間的罅隙越來越小,展昭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。

  轉身欲走時,一抹火紅的身影風一般掠過身側。

  「讓我出去!」李洛水伸出手,砰砰砰用力拍打門扇,「讓我出去!」

  「李小姐……」守城的兵衛識得是副統李蕭寒的女兒,語意中帶了幾分為難,「已經關城門了。」

  「那又怎麼樣,你知不知道我是誰?」李洛水噌地就把腰間懸劍拔出了寸許,「想跟我動手是不是?」下一刻,腕上突地一痛,李洛水痛呼一聲,劍身重又滑回劍鞘,回頭看時,竟是展昭。

  「你……」李洛水又羞又氣。

  「李姑娘不要太過分了。」展昭面如寒霜,言辭間甚是不留情面,「入暮閉合城門是延州軍令,管你是誰,都不得違令。你無理在先,呵斥守衛在後,你以為你是什麼人?即便是李蕭寒來了,也不敢如此放肆!」

  李洛水聽他直呼自家爹爹的名諱,心裡激靈靈打了個突。

  她直到此時才發覺,這個展大人,並非借住在自己家的好說話的普通客人,他非但有官職在身,官銜尚在自家爹爹之上。他並不因為她年紀小,就縱容姑息於她;他也並不像那天早晨遇到的那樣,對所有的事情都高高掛起不聞不問。

  她突然發覺自己造次了,對眼前的展昭,竟止不住地害怕起來。

  「李姑娘請回吧,不要在此地再作耽留。」

  李洛水咬了咬牙,忽地別轉身,噔噔噔跑遠。旁側的兵衛向展昭賠著小心:「展大人,你也別太動氣,李小姐年紀小,家裡又寵著,驕縱些在所難免。」

  展昭嗯了一聲,看不出什麼表情。

  「只是……」那兵衛踮起腳看李洛水消失的方向,「李副統家不是那條路吧……李小姐今兒氣大得很,怕不是出了什麼事吧?」

  展昭心中咯噔一聲,那天早晨發生的事迅速在眼前閃過。他遲疑了一下。

  「我去看看她吧。」

  「又不在?」面對守城兵衛的回答,端木翠急得差點兒哭出來。

  兵衛看看端木翠又看看李蕭寒,也不好將李洛水在城門口鬧事的事說出來,只是含混其辭:「原先是在這裡的,後來……後來有點事情,就離開了。」

  「那,端木姑娘,」李蕭寒也沒轍,「要麼,還是回去慢慢等吧,展大人他總會回家的。」

  展昭追上李洛水的時候,她尋了個僻靜的角落,正趴在牆上大哭。展昭歎了口氣,抱劍靜靜站在一旁——一個姑娘家,傷心成這樣,原因可能有很多。她若不說,他也實在不想主動去探聽。

  李洛水哭著哭著就不哭了,她抬起頭來,透過婆娑的淚眼看展昭。若換了另一個年紀相當的男子在邊上,她一定早就哭著鬧騰開了,或者仗著美貌女子特有的權利恃寵而驕,可是對著展昭,她平日裡那麼些驕縱含嗔的舉動都施展不出來。出於女子特有的直覺,她覺得展昭並不想同她親近。他跟過來,並不是要寬慰她或是哄她,只是怕她出事。

  這讓李洛水有些挫敗感。

  展昭靜靜看她:「回去吧,入夜了,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,你爹娘會擔心的。」

  「不回。」不提還好,一提到「爹娘」二字,李洛水的火氣就按捺不下,「我再也不會回去了。」

  展昭微笑:「怎麼,父母和兒女間,還有過不去的坎?」

  「你不明白的!」李洛水一開口就帶了哭音,「我爹要把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,我死也不會嫁的,死也不會的。」

  「小小年紀,怎麼開口閉口就是死字?」展昭的面色慢慢沉下來,「你爹逼你了?」

  李洛水愣了一下。

  回想一下方才和爹爹的對談,似乎並沒有什麼言辭激烈的地方。李蕭寒只是不喜她的態度,重重斥駡了她幾句,爹逼她了嗎?好像也沒有。爹說一定不讓她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了嗎?好像也沒有。

  只是……

  只是她年紀小,一貫驕縱,一貫如意,忽然有了一點點不合心意,一下子就覺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敵人,張牙舞爪地跟全世界叫囂:別逼我,逼我就去死。

  「你有試過跟你爹談過嗎?」

  李洛水沉默,然後搖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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