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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五


  端木翠應一聲,正要跨步出去,忽然又回頭,低頭看著地下,聲色俱厲:「你,老實待著,不准跟我出去!」

  小青花開始默默地撚衣角、咬嘴唇、對手指,可能待會兒還會蹲牆角畫圈圈。

  「端木姐,去買花嗎?」張龍看看端木翠又看看小青花,「要不你等等,我把信報知大人之後陪你一起去。」

  「又是什麼信?」端木翠好奇。

  「還不就是宣平天有二日的事情。」張龍皺眉,「這都一連七天了,也不知後頭是個什麼響動兒。照我說,有什麼事要來就趕緊來,就這麼吊著算個什麼事,嗐!」

  這就像整日都喊狼來了,結果一天兩天狼都不露面,徒留人心惶惶——還不如趕緊來,讓人死也死個明白。

  端木翠的臉色有點不對:「那你忙吧,我自己去就是。」

  「哎,端木姐……」張龍還想喊她,見她走得急,也只得作罷。

  白日的馬行街,遠不如夜晚那般熱鬧,端木翠想起方才張龍的話,心底不免煩躁。

  這七天來,她每天都能得知宣平的消息。

  「一連兩日夜如白晝,天有二日……」

  「一連五日夜如白晝,天有二日……」

  「這都一連七天了……」

  端木翠咬了咬下唇,理論來說,如果沒有回應,這異象應該很快就停止了,為什麼還這麼一日日地執拗不休?

  思忖間,慢慢繞過了馬行街,清淡的花香繞于身周,越往裡走越是馥鬱,端木翠晃了晃腦袋,把亂七八糟的念頭晃了開去,快步向花市內裡走去。

  「老闆,哪有賣茶花的鋪子?」

  「再往裡走走,第三家就是了。」

  細數一二三,果然就到了。門楣上大大的匾額,上書「茶花園」三個大字。

  其實端木翠是真的不懂什麼花的,她裝作懂行的樣子瞅了又瞅,心裡已經暈菜了一半。矮矮胖胖滿臉堆笑的老闆跟在邊上亦步亦趨:「姑娘,姑娘看起來是個內行,想挑什麼花?」

  「那個……」她清了清嗓子,「給我來一盆……抓破美人臉。」

  老闆嚇了一跳。

  她說這話的時候,就跟進了隨便哪個飯鋪子,嚷嚷「給我來一碟鹵水花生」一樣來得那麼輕易。

  「抓、抓、抓破美人臉?」老闆以為自己是聽錯了。

  「就是那種白的花瓣,上面有條綠道子,還有條紅道子的。」

  「這花……」老闆傻眼了,「小的是聽過,但從沒見過。」

  「什麼?」端木翠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,說話都開始打磕絆,「這、這、這花,很貴?」

  「哪裡是貴那麼簡單啊。」老闆給她掃盲,「姑娘,這花是茶花中的極品啊,小的從來都是只聞其名,沒見過真東西啊。不是小的打誑語,這整個開封,都未必能找出一株兩株來。」就那破花?

  端木翠心裡泛起了嘀咕,這公孫先生擺弄的還真的是「奇花異草」?在她看來都普普通通嘛,整個開封都未必能找出一株兩株來,嘁!

  「那姑娘看看,要不要買盆別的?」老闆極力想促成生意。

  端木翠果然不愧是將軍出身,極其具有殺伐決斷之才,但見她目光在四下溜了一溜,最後停留在地上一株最普通的白色茶花身上:「就它了!」

  就它了?老闆欲哭無淚。

  這是怎樣的客戶啊,開始還以為是個肥羊,那麼耀武揚威的,一開口就不同凡響。到了後來,居然就買了這麼一盆……

  打個什麼樣的比方呢,這麼說吧,就跟進了珠寶店,開口就要海洋之星,結果店員屁顛屁顛殷勤了一圈下來,人拿了張宣傳頁跑路了……

  老闆懶得理會她了,收了兩個叮噹響的銅板,幾乎是用腳把那個盆挪到她面前的。

  端木翠興致勃勃,一點都不在意:「老闆,有石綠嗎?」

  端木翠右手石綠左手胭脂,就在這茶花園裡公然造假。彼時「3.15協會」尚未成立,監督舉報機制也不給力,打假英雄等亦未上位,種種縱容滋生的土壤,使得端木翠走上歧途毫無壓力。她得意揚揚地用指甲揩了一點點石綠,小心地用指腹抹勻在白色茶花的花瓣上。老闆在邊上看得眼珠子都快脫眶了:她以為這樣,就能造出名貴的「抓破美人臉」?

  端木翠卻做得認真,她打開胭脂盒,胭脂的甜膩味道浮上鼻端,仔細揩抹著花瓣,唇角忍不住綻開促狹的壞笑:這樣做當然是瞞不過公孫先生的,只盼先生念她這份心意,不要再擺出那副吹鬍子瞪眼的模樣……

  身後突然有人喚她:「端木。」端木翠身子一顫,這聲音……

  這聲音熟悉而又陌生,似乎起自不可名狀的遙遠之處,但明明近在肘間。

  她有多久,沒有聽到過這聲音了?

  拿著胭脂石綠的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來,許多埋沒卻從未消失的記憶自四面八方迫將過來,潮水般風急浪高,又好像深不見底的漩渦,她是最微小的塵埃,死死攀附著水沫,被動而走,無所適從。

  端木翠慢慢站起來,眼底漸漸蒙上一層淚霧。她沒有回頭,壓得極低的聲音中還是帶著些許難以置信。

  「大……哥?」

  端木翠回過頭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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